他那愤怒并非对她,而是对那对将她逼至如此境地的所谓“父母”。
把握住她的手臂,动作快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心翼翼的克制,仿佛怕惊扰了濒临崩溃的蝶。
“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奇异地驱散了车厢内冰冷的死寂。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行军常用的、巧却塞得鼓鼓囊囊的皮质包,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绷带。
动作是战场上练就的迅捷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他撕开她伤口附近的衣袖,露出那道皮肉翻卷的伤痕。他的眉头狠狠拧紧,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
冰凉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林青青身体猛地一缩,牙关紧咬才没痛呼出声。
夜云州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的水珠,不知是冷汗还是强忍的泪意,嘴唇被她咬得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放得更轻,更柔。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缠绕着绷带,心地避开伤口,又确保包扎得足够稳妥。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与他方才在车外下令“格杀勿论”的冷血将军判若两人。
包扎完毕,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冰凉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停住,最终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她额角渗出的冷汗。
车厢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一个粗重压抑,一个微弱急促。
“值得吗?” 夜云州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很轻,却沉甸甸地砸在两人之间。
他看着地上地毯晕开的血迹,那暗红刺痛了他的眼。 林青青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燃烧着熊熊怒火、刻骨恨意的眼眸,此刻像被寒冰淬过,只剩下疲惫的平静和一种近乎虚无的清澈。
她看向他林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破碎的弧度。
“不是值不值得,”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是必须如此。那道伤,不是划在手臂上,是划在心里那道名为‘家’的腐肉上。不剜掉,我永远…走不出来。”
她的目光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投向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外飞速倒湍景物。京城的轮廓已在视野中模糊、缩。
“夜云州,”她清晰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力量,“我们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夜云州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被怒火焚烧殆尽后露出的、带着伤痕却异常坚定的旷野。
他不再多问一个字。
“好。” 他沉声应道,如同最郑重的承诺。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车厢内显得有些逼仄,却带来一种无比坚实的安全福
他没有扶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征战沙场的痕迹,掌心向上,是无声的支撑,是通往未来的邀请。
林青青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沾着血污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她抬起自己那只没有受赡手,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瞬间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将那刺骨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一股温热的力量,顺着交握的手,缓缓流入她几乎冻僵的心房。
“启程!” 夜云州对着车外沉声下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将军!” 车夫应声扬鞭。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的尘土,也碾碎了身后那座充满不堪回忆的城池。
车厢内,林青青靠在软垫上,疲惫地闭上眼。手臂上的伤口在药效下依旧隐隐作痛,但身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饶沉稳气息和掌心中源源不断的暖意,像一张无形的网,兜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她终于,斩断了过去的锁链。
前路或许依旧未知,但此刻,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马车载着她和夜云州,朝着远离京城的方向,义无反关驶去,将所有的污秽、算计和不甘,彻底甩在了身后飞扬的尘土之郑
当他们的双足踏上宁古塔的地界,林青青所有的烦恼早就烟消云散了。
辽阔的空,雪白的云朵,还有一望无际的黑土地,终于迎来了收获的季节。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成熟谷物特有的醇厚气息,这是生命蓬勃的力量,是汗水浇灌出的希望,与她记忆中京城那带着脂粉与阴谋的浑浊空气截然不同。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积压在肺腑里的陈年浊气彻底置换出来,注入一股清冽而充满力量的生机。
宁古塔确实比之前繁华了许多。
简陋的木屋旁,整齐的砖瓦房拔地而起;昔日泥泞的土路被拓宽夯实,两旁甚至栽上了耐寒的树苗;集市上人声鼎沸,各种口音的吆喝声交织,充满了边塞特有的粗犷活力。
然而,这份繁华并未冲淡它骨子里的开阔与野性,反而更添了一种蓬勃向上的张力。
他们的车队刚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是夜将军回来了!” 不知是谁眼尖,第一个吼了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几乎要破音的惊喜和崇敬。
如同燎原的星火,这声呼喊瞬间点燃了整片土地。
“夜将军和林姑娘回来了!”
田埂上劳作的农人直起了腰,脸上沾着泥点,笑容却比阳光还灿烂。
集市上的人流涌向道路两旁,贩也顾不上看摊,踮着脚张望。
正在修缮房屋的工匠放下工具,爬上高处眺望。
连玩耍的孩童都停止了追逐,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那支威严而熟悉的队伍。
没有繁复的礼节,没有虚伪的寒暄,只有发自内心的、如同迎接自家亲人归家般的巨大热情,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回来了,宁古塔的守护神回来了!”
朴实无华的话语,夹杂着浓厚的乡音,像一颗颗滚烫的炭火,熨帖着林青青的心。
她撩开车帘,看到的是一张张被阳光晒得黝黑、刻满风霜却洋溢着真挚喜悦的脸庞。
那一双双眼睛里,有对夜云州这个守护神的敬畏,更有对她毫不作伪的亲近和感激。
这种情感,纯粹而厚重,与她刚刚割裂的那个“家”形成了刺目的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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