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啸震九的马嘶声中,崔泽翻身上马。
他身上乌甲幽幽,与胯下骏马融为一体。
飞星的银鬃在风中飘扬。
崔泽的眼眸在玄光暗流的连片乌黑亦闪亮如星。
他双眸耀胜光,问傅玉同:
“如何?我还损大昭威严吗?”
傅玉同咬着牙合上惊得半开的嘴。
崔泽调转马头,声如玉振,盖住喧嚣的风。
“请傅大人退下。”
“也请礼部太常司敲战鼓,吹号角,为我送校”
傅玉同无言以对,更无力反驳。
他失落又愤恨地垂下头。
傅玉同踌躇再三,终究为崔泽让出一条道来。
高台上,薛麦“嚯”地站起。
她不顾什么皇家威仪,更不顾规矩。
薛麦用甜脆的童声大喊:“林侯爷必胜!”
“我们等林侯爷凯旋!”
崔泽身后,远远地驻马在一旁的公主府护卫队骤然响起哨响。
哨响如笛鸣,贯穿景耀门,响彻内外。
公主府护卫队最前头的方子明骑在马上。
他握拳高举,随后轻敲在胸前的银甲上。
他中气十足到声音在六部九司的每个大臣耳边震动。
“林帅,万福!”
“我等待林帅凯旋!”
他喊罢,他身后,一百二十饶护卫也声震如雷。
“林帅万福,等林帅凯旋!”
公主府护卫喊出的声响,震彻景耀门的每一处。
躲在城门角楼旁,等着亲手折断崔泽尊严的林念瑶听得几乎攥碎了自己的袖子。
震的声量如浪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一转眼便传到两条街外的一处茶棚郑
魏来与何山等人正聚在此处等景耀门的消息。
渺渺的“林帅万福”传来,一众御林军们顿时欢呼出声。
他们同样声震云。
“林帅万福!”
两处音浪在京城上空相撞,如河倾倒,激荡散开。
陈公公吃惊地望向四周,他只觉“林帅万福”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公公胆战心惊地悄悄望向光启帝。
果不其然,光启帝的脸已如将要吃人一般黢黑了。
光启帝怒目如刀,直刺台下。
林帅?
崔泽这就洗脱赘婿侯爷的名头,成林帅了?
一个忤逆过他的人,非但无事,前程更胜从前?
光启帝双眸暗透。
他将眼刀一刀不落地全扎向崔泽。
崔泽似有所感,昂首回头。
乌甲如玄,将军眸若星。
光启帝看了只觉得碍眼至极。
他将眼眸偏移,带着锐利怒火的视线尽数落到站到一旁的傅玉同身上。
傅玉同迎着光启帝的视线,倍感焦灼。
偏偏景耀门前空旷,他无处可躲。
光启帝的眼刀简直能杀人。
傅玉同顶不住。
他伴着滴落的冷汗,又上前扯住飞星的缰绳。
扯住缰绳后,傅玉同脑海中卷起滔风暴。
他于风暴中苦苦思索。
总算在风暴过后满地狼藉中,寻到了一个整治崔泽的借口。
“林泽,你私铸战甲,罪不容诛!”
崔泽自马上往下看着傅玉同。
他唇角似弯非弯。
崔泽抬臂握拳,敲了敲胸口的护心。
坚实的臂甲敲在同样坚实的护心上,发出悠长而悦耳的金属声。
金声散尽,崔泽问傅玉同:
“可听出来了?”
“此乃玄铁所铸,正是被你扣押过的光明铠。”
“此番迎战北羌,少不了防蛮子的冷刀冷箭。”
“我请匠人为我将宝甲淬火,方便应敌,算什么私铸?”
崔泽放下握拳的手。
他一夹马肚,飞星竟有灵性地懂了他的意思,载着他绕着傅玉同转了一圈。
崔泽打马环绕傅玉同时,他肃正的声音也在傅玉同耳畔环绕。
“傅玉同,你不过刑部刑狱司司丞,从五品下的官。”
“如今我乃青州兵马主帅,正三品,执掌一州事。”
“你有何资格挡我面前问我铠甲?”
“你又有何权力信口雌黄,污蔑我私铸战甲,罪不容诛?”
“我看罪不容诛的,分明是血口喷饶你!”
傅玉同被崔泽围得眼晕。
他只觉得眼前有千个百个崔泽。
千百个崔泽如大军压境一般,在追他的责,问他的罪。
寒冬腊月里,朝服之下,他后背那块贴身里衣已被冷汗湿透。
但他拽着崔泽的缰绳并不敢松手。
因为高台上,还盘旋着一尊真正能让他尸骨无存的巨龙。
就在傅玉同进退两难之际,远处的方子明竟火上浇油。
“阻林帅出征者,形同误国,可杀之!”
光启帝听见这声越俎代庖的口号,眼睛怒得浑圆。
他瞪向远处方子明的位置。
心中的凌迟法场开了三百回。
这时,是***递了一碟茶点到他的手边。
“皇帝在看什么?”
“看得眼都直了,冕旒都挡不住神情。”
光启帝含怒垂下眼帘,继续做淹没在冕旒后喜怒不应形于色的人间帝王。
***淡然一笑,她望向台下。
台下,崔泽看傅玉同微微发颤,退不敢退,却又忘了言语。
他道:“傅大人默认本帅的指控了?”
傅玉同当即回嘴:“怎么可能?!”
崔泽扯住被傅玉同攥在手里的缰绳,双眸似剑。
“那你拽着我的缰绳做什么?”
“你真敢阻我出征?”
傅玉同实在无言以对。
他渐渐松开手,任缰绳从掌中滑落。
看着缰绳坠落,光启帝掩在冕旒后的整张脸由黑转青。
他从眉头到唇角的皱纹,每一道都盛满了暴怒。
但六部九司的群臣和身旁的***如同他的封印,压制他的盛怒不得外溢。
眼看崔泽重获缰绳,即将策马带剑出景耀门。
傅玉同心如擂鼓般骤响。
他陡然想起他的后手——林念瑶!
趁着崔泽胯下的马还未动,傅玉同张开双臂,快步杀到崔泽面前
他亲身阻住崔泽的去路。
“且慢!”
“林侯爷,我仍有话要。”
傅玉同面上用言语周旋转圜。
他暗中眯起眼,一眼望尽崔泽身上被烧得黢黑的玄甲。
傅玉同在心中想:
崔泽身上这身甲绝对有猫腻!
若崔泽真修好了光明铠,他又何必淬火掩饰颜色?
其中定混了不少敷衍作数的破铜烂铁。
只待林念瑶上来,用铜簪在上面轻轻一划……
崔逐私铸战甲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傅玉同想着,眼睛渐渐睁大,眼中嗜血的意味愈发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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