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吟看着查芝箬似有默认的神色，心中不免起了波澜。
她昨夜也是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的。原想单独请示皇后，但毕竟请安时人多，或许会有比她所想更好的办法，这才在此时提了起来，却没想到，皇后的决定与她的方案可算背道而驰。
迟疑片刻，颜吟到底还是开了口，“年下正是花钱的时候，各宫缝制新衣，宫人们也要打赏，用些银钱自然无可厚非。”到这儿颜吟话锋一转，“可军饷这块儿，臣妾觉得......”
“颜妃这是在质疑本宫的安排吗？”查芝箬看着闻言后立即起身伏跪的颜吟冷冷一哼，“皇上行兵作战，军饷粮草的用度当然是首要。”
“国库收支虽由户部把控，但本宫也并非毫不知情。皇上临行前就已将国库中的军饷部分剥离了出去，六宫开支，自也有足够的空间。”
查芝箬斜眸看向不曾起身的颜吟，“颜妃此时提起，究竟是对本宫的决断不满，还是质疑圣上的旨意？”
皇帝下旨筹备粮草，自是满朝文武甚至后宫皆知的事儿。查芝箬以此为问询点，显然是对颜吟刚刚流露的反驳之意心生不悦，想借皇帝的名头来刻意打压。
颜吟素来不爱争强好胜，能够出言，那明她极有可能有别的见解。而查芝箬咄咄逼人，怕也是当日被罢权的空虚作祟，意图拿颜吟摆摆架势，强调自己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洛筠转眸瞥了眼身旁的心漪，见她一副看戏模样，大抵明白今日之事是她推脱给颜吟负责的。
上有从军为将的兄长，但颜吟却有个细致稳妥的性情。正面冲突必然非她所愿，可事关国库圣颜，战事在前，后宫可不好出什么篓子。稍未权衡处理妥当，那谁都不能全身而退。
思及此，洛筠不觉去看高处的查芝箬。皇后固然可以直接拍板，可不让人言语，就太过了。难道她就不怕自己决策有误？还是她有那个底气，即便出现缺口，也一样能摆平？
洛筠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逗乐，想到查家会拿私银填补国库，她无意识抚摸腻毛发的手也停了下来。
心漪扫了眼出乎她意料没有开口替颜吟解围的洛筠，却发现她正兀自笑着。眉心微拧，掩唇轻咳，并非意在提醒洛筠，而是向查芝箬递了个眼色。
查芝箬顺势将视线从颜吟身上移开，看着洛筠微垂了长睫的侧脸，她嘴角意味不明的笑，都令查芝箬颇为满意。正愁找不到开罪的机会呢！
颜吟脑中还在思索该用怎样的表达来服皇后，然而主意未定，她就猛然感觉到女子气势里的凉意和威压已出现了转移。完全是下意识的，颜吟就知道这个“不幸”的目标是谁。
她悄悄探看那边的洛筠，恰好她的眸光也扫过她，连忙一个眼色暗示过去。可对着她的示意，洛筠只一笑而过，完全不放心上的模样，让颜吟比起自己，更担心起她来。
查芝箬正欲质问，洛筠的眸光却陡然转了过来。幽绿的眸子含着轻浅的笑意，隔空相对，令查芝箬一时忘了发作。
洛筠将腻推跃下膝头，起身顺了顺衣襟，复又抖了抖衣袖，屈膝欠身，朝查芝箬笑道，“娘娘何必动怒。颜妃姐姐奉皇上之命协理六宫，自然也希望这个年下能事事顺心。”
“咱们宫中姐妹众多，同一件事儿，出现不同见解也很正常。娘娘若不嫌弃，不如也听听其他意见。想来颜妃姐姐也是因有自己的想法，才会同娘娘沟通，请娘娘斟酌。”
“哦？这么倒是本宫错怪了？”查芝箬眯着眸，身子缓缓后仰，“不知除却颜妃，众姐妹可还有人觉得本宫的法子仍需探讨？”
皇后明显在立威，警告在前，又有谁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冒头。
一时间，主殿之上沉默异常。颜吟和洛筠一跪一立，看上去如同两个被放逐的孤岛。
心漪早前就不想沾染银钱一事，否则也不会一并推给颜吟。
查芝箬掌管后宫，母家又财力雄厚。曾有流言宣称她徇私授意私吞国库钱银，可传言不知真假，一直以来也没见皇帝过问，内务府更是从未出现用度不济的情况。
心漪不在意这些牵扯有无发生，但眼下一向没有错处的颜吟和从未在事端里摆脱的洛筠一并成了查芝箬的攻击对象，那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尝不可。
秋猎之后，她已不想再寄托希望。洛筠不可能真的分一份恩宠给她，即便她愿意，以那日男人对她的态度，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为她打算？
纵使与查芝箬联手自己不一定会落得什么好，但至少，她可以利用查芝箬。实在不济，她的背后不是还有太后吗！
思绪收回，眼眸扫过淡笑不语的洛筠，心漪颔首致礼道，“臣妾愚钝，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只觉得皇后娘娘的安排极好，倒是不懂颜妃姐姐为何会有异议。”
虽是奉承的话，女子来却没有半分作假的虚伪。
查芝箬挂着笑，听过秋猎时的风波，只当如今孟嫔站在了自己这边，眼眸越发凌厉的凝视殿中二人。
其他宫妃或旁观看戏或没有能力敢跟皇后作对，经心漪起头，俱都点头称是。
一时之间，只剩洛筠和颜吟不肯退让，“嚣张”的胆敢违逆中宫。
颜吟拧紧了眉，如此一边倒的形势让她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否要就此顺从皇后。她攥紧了袖中的双手，在坚持与屈服中犹豫，更在考虑要如何让洛筠一并脱险。
洛筠环顾四周，手腕一翻，无声的安抚腻坐下，“既然其他姐妹没有想法，那不如请娘娘听臣妾一言。”
她着，行至颜吟身侧微俯下身，“颜妃姐姐终究是为六宫操劳，如今转冬生寒，跪久两底伤身。还请娘娘允准姐姐先回座，若臣妾所言实在不可，再听姐姐的意见也不迟。”
查芝箬倚靠在凤座的扶手上，片刻后，还是抬手示意颜吟先起身。待后者落座，洛筠重新直身，她这才笑道，“既然筠贵人有自信能服本宫，那这机会本宫当然不能不给。”
洛筠屈膝表示谢恩，直接站到了主殿中央。纯色的身影向着查芝箬又拜了拜，捋好衣袖，轻轻启唇，“依臣妾看，这年下用银，把握两个度即可。”
“其一，留足大军所需粮草并三成浮动的开支；其二，借此机会于宫中施行节俭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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