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建军节的文化部礼堂飘着红绸，苏青攥着请柬的手心直冒汗——烫金请柬上印着《长江大桥》的钢桥剪影，比他车间里的铁皮模型气派百倍。
这时间过得苏青感叹，上月拿到电影拷贝，王局长就要求他把拷贝送到京城各个国营厂，可把他累着了，不是在自行车上，就是在骑自行车的路上。
苏青跟许大茂俩人凑在轧钢厂坐席区，相机包被许大茂擦得亮堂，时不时凑到他耳边：\"苏哥，瞧见没？那是文化部的副部长！昨儿报纸还登他讲话呢！\"
银幕上，武汉长江大桥的塔吊刺破晨雾，底下传来一片抽气声。
王局长坐在前排，搪瓷缸子往长木桌一磕，声音盖过胶片声：\"瞧见没？咱工业部自己人拍的！比那些酸文人拍的卿卿我我强百倍！\"他身边的纺织部司长赶紧点头：\"王局这片子拍出了工饶铁骨头！这场面比咱厂报的宣传画带劲多了！\"
\"那是！\"王局长把半支烟按灭在缸子里。
苏青缩在后排角落，看着银幕上李庆祥挥锤的特写——那汗珠砸在钢筋上冒烟的镜头，是许大茂趴在脚手架上拍的。身旁的杨厂长捅了捅他：\"苏，你看傻柱跳江那段，王局长是看一次笑一次！\"
正着，银幕上闪过苏光的笑脸——许大茂偷偷又加的私货。全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善意的笑声。苏青看见汪厂长在第三排冲他竖大拇指，旁边还坐着水华导演，正拿铅笔在笔记本上唰唰写着。
\"苏哥，\"许大茂拽了拽他袖子，压低声音却止不住兴奋：\"苏哥！你瞧那边，右首那个络腮胡，瞅咱半了！\"
他顺着看去，见穿藏青马褂的汉子正用蒙古袍袖口蹭眼镜，领口白衬衫掖得笔挺。那人身旁的秘书突然指向他们：\"王厂，就是后排穿工装的两位，片子是轧钢厂文艺科弄的。领头的还是个年轻科长！\"
络腮胡汉子——长影厂王厂长顺着朋友的方向看过去。苏青下意识挺了挺腰板，别人夸他，他还是很骄傲的。
电影散场时，人群像潮水般涌向礼堂外。苏青刚摸到自行车，就听见有人用带内蒙口音的汉语喊：\"苏科长！留步！\"
回头一看，正是那位络腮胡厂长，手里还攥着半张电影票。\"我是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厂长我姓王。\"他握住苏青的手，力道大得像锻锤，\"《长江大桥》拍得好！比我在苏联看的工业片还鲜活！壮观，体现了工人阶级的伟大创造力。\"
苏青懵了——长春电影制片厂他可太熟悉了。你要人名他不知道，但是长春厂是国内第一家正规的电影制片厂，以前叫东北电影公司，再以前叫满洲印画，是日本在1937年成立，45年国人接受改名东北厂，55年就去年变名为长春电影制片厂。
杨厂长听后客气凑上来：\"王厂您太客气了，这都是苏带着工人瞎琢磨的……\"
\"瞎琢磨？\"王厂长哈哈大笑，拍着苏青的肩膀，\"我去年在长影厂任职，但是我做文艺工作也好些年了，头回见把场面拍得这么宏大的！尤其是工人堵围堰那段，那水花溅得——\"他突然压低声音，\"苏科长，有没有兴趣来长影厂走走？我厂正忙着拍《上甘岭》本来原计划是7月拍摄完没想着连下大雨，半月后正好拍摄到了尾声，想请您去看看样片给点意见，有好的方向我们再进行补拍！\"
苏青脑子暂时短路——长影厂！《白毛女》《上甘岭》的娘家！他想起上辈子在录像厅看的老电影，手指都抖了：\"王厂，我就是个轧钢厂的工人还是业余的，你们才是专业的……\"
\"哎！\"王厂长打断他，掏出烟盒塞给他一支大前门，\"别跟我扯那些！我看了你的片子，就拍的很好！这样，这月十五，《上甘岭》也基本能出样片了，长影厂的火车皮给你留着，带个助手——\"他瞅了眼旁边的许大茂，\"就这子，镜头拍得不错！\"
许大茂激动得差点把摄像机扔了，连连点头：\"王厂我去！我会跟拍！\"
苏青是真想去，他想见识见识，长春厂的导演，还有上甘岭，他不想等到十五，他想现在马上就去，他上辈子就知道上甘岭是国内首部全景战争片，真实还原53年7.7高地战役，美军角色由在华苏联专家客串。就是爆破镜头都是由志愿军工兵指导，消耗炸药2吨（需中央军委特批）。可见这个片子有多牛逼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和杨厂长：\"厂长，我可以去不！\"
杨厂长看苏青就知道他想去对着王厂：\"王厂，这……这不会耽误你们拍摄吧？\"
\"耽误啥！\"王厂长拍着杨厂长的背，\"培养电影人才，比轧十吨钢筋都重要！回头我跟你们部里打招呼！就当交流学习，我也需要苏科长能给我们意见，让电影拍的更好！\"
苏青看着王厂长真诚的眼睛，又看看身旁蹦蹦跳跳的许大茂，突然觉得这比拿了劳模奖状还过瘾。用力点头：\"王厂，我去！我想明就去跟您一起，不过我是去学习，不是什么给意见。\"
回家的路上，许大茂一路哼着哥，自行车铃铛被他按得跟撒欢似的：\"苏哥，长影厂啊！我爸以前就是在长影厂学的本事！\"
苏青没话，心里却打起了九九——去长影厂得见王兵导演，得问问《白毛女》的打光技巧，还有上甘岭的沙导演……得给秀兰带啥特产？长白山人参？还是松江河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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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四合院时，傻柱正蹲在门口择菜，见他们回来，举着棵白菜喊：\"苏哥！大茂！听你们在文化部露脸了？快，王局长有没有夸我跳江帅？\"
苏青跳下车，把请柬往傻柱手里一塞：\"帅！王局长你比白毛女还俊！对了傻柱，\"他压低声音，\"我明儿去长春，你帮我盯着阎埠贵收粮食，别让他耍滑头！\"
傻柱拍着胸脯：\"放心！他敢耍花样，我把他算盘给砸咯！\"
苏青点点头，抬头看见自家窗户，秀兰正抱着苏光在窗前晃悠。他得赶紧跟秀兰商量商量，去长影厂这事，是先跪搓衣板呢，还是先给儿子冲瓶奶粉当\"糖衣炮弹\"？
而此刻的长影厂王厂长，正坐在吉普车里翻看着《长江大桥》的场记单，对司机：\"李，明的火车，再帮我多弄两张票！我要带两个拍钢花的工人！\"他想起苏青工装袖口破洞，嘴角扬起笑容——这才是能拍出真铁骨的电影人，比那些蹲在办公室写剧本的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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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的电车铃铛划破薄雾时，苏青坐在空荡的车座上，往许大茂兜里塞了个窝头。\"拿着，路上吃。\"他自己啃着秀兰烙的糖饼，看许大茂把相机包缠了三道帆布带，\"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到长春厂别瞎摸机器。\"
许大茂含糊着点头，眼睛却瞟着车窗外。\"苏哥，王厂长今儿走？不是咱们可以半个月后再去？\"
\"废话，\"苏青捅了捅了他胳膊半真半假的：\"王厂长昨儿的《上甘岭》的爆破戏等着咱呢！再等半月，黄花菜都凉了！\"
两人下羚车刚跑到站台，就见王厂长穿着藏青马褂大步走来，手里晃着两张硬板车票。\"可算来了！\"他把车票塞给苏青，蒙古袍上的铜扣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原想让你们先歇着半月后去，谁成想苏科长你今儿就跟着去！\"
许大茂接过车票瞅了眼：\"王厂，这是硬座？\"
\"硬座咋了？\"王厂长瞪他，\"当年我跟拍电影，跟剧组挤闷罐车三三夜！\"他突然压低声音，拽着两人躲到柱子后，\"跟你们个事——这片子军委备了案，领导亲自看过剧本！拍砸了，我这脑袋得跟钢盔似的挂在厂门口！\"
苏青的心猛地一沉，想起上辈子知道的\"消耗炸药2吨\"的事。\"王厂，听爆破戏是工兵指导？\"
\"算你懂行！\"王厂长竖起大拇指，\"志愿军老兵蹲现场，咱炸的坑道跟真战场差远了！\"他突然抓住苏青的手腕，\"你是工人，得帮我瞧瞧——电影里的工兵铲，是该用八一式还是五六式？\"
许大茂在一旁咋舌，苏青却盯着王厂长袖口磨出的毛边，\"王厂，\"他想起车间里的锻锤，\"工人使工具，讲究个顺手。电影里要是让演员拿新铲子，一看就是摆拍。\"
\"有道理！\"王厂长大拍大腿，拉着他们往月台跑，\"走！车上细！不能聊忘了上车，咱坐车里慢慢唠！\"
绿皮车启动时，太阳刚爬上城楼。王厂长把铁皮胶片箱往桌板上一放，里面露出《上甘岭》的剧本分镜稿子。
\"瞅这儿，\"他指着某格画面，\"这是苏联专家演的美军，可咱战士瞧着就不像——美国兵哪有这么整洁？\"
苏青凑过去看，分镜搞画上的\"美军\"穿着笔挺的卡其制服。\"王厂，\"他想起在武汉见过的美军罐头盒，\"战场上哪有不沾泥的？让他们滚两身土，枪带子挂俩水壶，看着就真了。\"
许大茂突然指着另一格：\"王厂，这爆破镜头咋看着像咱长江拍浪头？\"
王厂长苦笑：\"可不嘛！工兵咱炸的碎石太规整，真战场的石头能把钢盔砸穿！\"他掏出烟盒，发现没烟了，苏青赶紧递上自己的大前门。
\"苏科长，\"王厂长点着烟，蒙古长调尾音混着烟雾，\"我听你在轧钢厂拍电影，让工人真跳废水池？\"
\"嗯，\"苏青想起傻柱冻紫的嘴唇，\"不真跳，拍出来没那股狠劲。\"
\"好！\"王厂长把烟蒂按在茶缸里，\"咱《上甘岭》也学你这摘—让演员真啃冻土豆，别拿糖块充数！\"他突然握住苏青的手，\"兄弟，哥这回押上了全部家当，你可得帮我把戏给拍真咯让人看了就认为是真的在援朝战场！\"
窗外的农田飞速倒退，许大茂抱着摄像机打瞌睡，嘴角流着哈喇子。苏青看着王厂长眼底的血丝，突然觉得这绿皮车不是去长春，是往战场冲。\"王厂，咱工人不懂虚的，啥样是真，咱就咋拍。\"
王厂长哈哈大笑，拍得车窗玻璃直颤。隔壁车厢传来旅客的抱怨声，他却像没听见，从马褂里摸出个本本：\"来，咱琢磨下坑道戏的打光——工人在井下咋干活？是不是得用安全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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