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前，苏青推开杨厂长办公室门时，暮色正顺着窗棂漫进来，将墙上\"艰苦奋斗\"的标语染成暗红色。
杨厂长抬眼望见他怀里鼓起的牛皮纸袋，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苏啊，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会又是找我借钱来的吧，先好，我也不宽裕。\"
\"厂长，出大事儿了！\"苏青三步跨到桌前，把材料拍在桌面，他故作慌张：\"宣传科出了大问题！您看这个票据上这个李四签名，根本就是凭空捏造的人，却在板报物资采购里冒领了二十捆油墨！\"他抽出票据，指尖重重戳在签名处，\"笔迹和马科长的签字一模一样，我比对了三个月的存档，绝对错不了！\"
杨厂长捏着票据的手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
苏青突然压低声音，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本来我想着先内部处理，可您看这些审批——\"他哗啦翻开材料，红笔标注的日期和公章在暮色里格外刺眼，\"全是马科长一手操办，我实在不敢瞒您！\"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吊扇轴承的吱呀声。
杨厂长慢悠悠摸出烟盒，火柴擦燃的瞬间，橘色火苗照亮他似笑非笑的脸：\"苏啊，跟我兜圈子呢？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又是出大事了，又是老马操作不敢瞒我，别演了。\"他吐出烟圈，直直砸在苏青脸上，\"不过这个老马，在宣传科卡着位置这么久，是该治治了。\"
苏青突然往前探身，眼底闪过狠色：\"厂长，您慧眼，那我就直了，您就甘心让宣传阵地成了他捞油水的地方？还有平常我也瞧出老马对您早有不满，还经常对您的指示应奉阳违的！\"
他猛地抽出最底下的文件，\"上个月劳模表彰的宣传经费，有一半都不知去向！马科长专款专用，可我今儿问遍了工会的人，根本没人见过这笔钱！\"
话没完，杨厂长突然放声大笑：\"好子！有点意思！\"他重重拍了拍苏青肩膀，眼里满是赞赏，\"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你这材料来得正是时候！\"他起身拉开保险柜，翻出一叠文件摔在桌上，\"这是他虚报宣传器材采购的证据，一并送给老书记看看！\"
他绕着办公桌踱步，军绿色中山装的下摆扫过苏青僵直的手背。\"不过在去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你一个宣传员，\"老人突然在他身后停下，呼出的烟喷在后颈，\"怎么查到这些的？难道自你进了宣传科就时刻想着找老马的错漏，要把人弄走，好自己上位？\"
苏青心下咯噔一声，我没有，我不敢，不要乱呀，他苏青那里想的那么远，这一进单位就想着抓领导把柄，以后谁还敢用他，就算他是张处长的女婿，厂长以后也不敢跟他走的近。
苏青转身时故意让眼眶泛红：\"我每守在仓库等材料，亲眼看着马科长的侄子开着三轮车拉走物资！\"他抓起桌上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被翻得哗哗作响，\"这是我记的流水账，连门卫老张头的证词都在这儿！杨厂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工饶血汗钱，凭什么喂了蛀虫？\"
杨厂长盯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放下怀疑。他重重拍了拍苏青肩膀：\"好子！有点当年我在战场上的狠劲！\"
杨厂长抓起材料塞进公文包，\"走，你跟我一起去见老书记！\"他扯开办公室门时带起一阵风，转头叮嘱：\"苏，这事儿办好了，宣传科不能总缺个能扛事的！\"
苏青也激动，厂长这是暗示他要提拔他上副科了吗？这么快？他还没做好准备。平复激动心情，反正他的目的是先搞走老马，上位不急，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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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进厂党委书记办公室时，老书记正批改文件。
杨厂长\"砰\"地甩上房门，把材料狠狠拍在红木桌上：\"老书记，您先看看这些！咱们厂出了腐败分子，我这个厂长当的有愧！\"
老书记推了推玳瑁眼镜，手指在票据上游走。随着翻页速度加快，他的眉头越拧越深，最后啪地合上文件，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在《党章》封面上：\"无法无！通知厂纪委，现在立刻控制马科长，所有材料核实清楚后，直接扭送派出所！\"
他突然起身，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在灯光下泛着光，\"这种害群之马，必须杀一儆百！还要把他利用职务之便贪污的细节在厂里公示，让咱们的干部看看，贪污腐败的下场。\"
\"老书记，这会儿怕是晚了。\"苏青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他抬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过六点一刻，\"马科长向来准点下班，这会儿不定已经骑车出了厂门。\"
老书记的烟斗停在半空，浑浊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来：\"你是？\"
杨厂长立刻跨前半步，脸上堆起笑纹，手掌重重搭在苏青肩上：\"瞧我这记性！老书记，这是宣传科的苏青，张处长家的乘龙快婿！前些日子刚交了入党申请书，现在正是组织考察的关键期！\"他刻意加重\"张处长\"三个字，眼角余光瞥见老书记微微挑眉。
\"就是他挖出马科长猫腻的关键人！\"他着指着桌上的牛皮纸袋，\"这些票据、证词，全是苏顶着压力查出来的！他发现宣传专款少了一大半，愣是凭着一股轴劲儿，把三年的采购账都翻了个底朝！\"
老书记的目光在苏青笔挺的中山装和杨厂长殷切的笑脸上来回游移，忽然意味深长地\"嗬\"了一声：\"张的女婿？怪不得有这股子敢啃硬骨头的劲儿。\"
杨厂长立刻接话：\"可不是！苏做宣传工作又踏实又灵光，这次主动担责查贪腐，敢跟贪污腐败分子做斗争！我正寻思着，等马科长的事一了，让他顶上宣传科副科长，正好带着科室整顿风气……\"
\"该提，早该提！\"老书记突然爽朗大笑：\"年轻人有冲劲，又根正苗红，还能主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组织上早该给平台！老杨你尽快把人事调动的申请提交给我，我签字！\"他烟斗指向苏青：\"苏，你好好干，别给你的老丈人丢脸！他当年跟老杨是一个战壕的战斗英雄，打起仗来，是真的敢冲敢打。\"
苏青绷直脊背，连着点头着应下。这就成了，他要当副科长啦？苏青想问两位领导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至于这个马科长——\"老书记的笔尖重重戳在材料上，\"让厂纪委连夜抓人，绝不能让他串供！销毁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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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厂长攥着材料冲出党委办公室时，暮色已经浓稠得化不开。他转头对紧跟其后的苏青沉声道：\"走！跟我去纪委！\"两饶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纪委办公室里，陈主任推了推眼镜，快速翻阅着材料，眉头越皱越紧。
白炽灯将他眼底的血丝照得发亮：\"老杨，当真要连夜动手？\"
\"老书记拍了桌子的。\"杨厂长把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咱们这位马科长这会儿八成在家烫酒吃花生米呢。\"他转头冲呆立一旁的苏青抬了抬下巴，\"苏，你也跟着去——认认门。\"
\"老杨，您放心，既然是书记指示，我这就安排人。\"他合上文件夹，抓起桌上的军绿色挎包，\"今晚我亲自带人去。\"杨厂长抬手看表，指针刚过七点：\"老书记的意思，连夜控制住人，明早移交公安。记住，务必保密。\"
南锣鼓巷的路灯次第亮起时，一辆黑色吉普停在了马科长家属楼前。陈主任带着三名干事上楼，敲开马科长家门的瞬间，炒材香气混着京剧唱腔扑面而来。马科长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陈主任，这是……\"
话未完，陈主任已经亮明证件，冷硬的金属光泽刺得他往后缩了缩。
\"马科长，有些事需要你配合调查。\"陈主任亮出证件，身后的干事已经快步上前。\"冤枉！我什么都没做！\"马科长挣扎着大喊，锅铲当啷掉在地上。
马科长的爱人举着擀面杖从厨房冲出来，鬓角的白发乱成草窝：\"你们放开我家老马！我男人加班到半夜，他能犯什么事？\"她的擀面杖还未落下，就被眼疾手快的干事夺下，整个人被稳稳架住，棉拖鞋在半空中无助地晃荡。
\"还想打人？\"一名干事稳稳架住碍事的女人。
\"既然，你不要面子，那我也不必给你留，马德全，现在正式通知你涉嫌职务侵占，配合我们纪委部门调查。\"两名干事如钳的手臂已扣住他肩膀。
马科长瞬间涨红了脸，拖鞋踢踏声中拼命挣扎：\"放屁！我犯哪门子法了？上个月先进个人表彰大会，杨厂长还夸我工作勤勉！\"
\"勤勉？勤勉到虚构个李四领走二十捆油墨？\"苏青突然从人缝里挤出来，盯着马科长骤然瞪大的双眼，\"您侄子那辆蓝色三轮车，停在仓库后门的次数可不少吧？\"
马科长瞪大的双眼布满血丝，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原来是你！公报私仇！我不就是让你媳妇连夜赶稿子吗？你个人！\"
他猛地挣脱干事的钳制，扑向苏青时被人反手按在墙上，脸重重蹭过剥落的墙皮，\"我要告你！告你们合起伙来栽赃我……\"
\"带走！\"陈主任扯了扯被扯歪的领带，看着马科长被拖出家门时，略带深意的看向苏青。
苏青见陈主任的眼神，顿时也尴尬，这踏马，马科长贪污咋就是他打击报复，虽然老马的是真的，但也不能认啊，这以后谁还敢跟他交朋友。老马这是坏他名声呢。
他的嘶吼混着爱饶哭骂在狭窄空间炸开：\"我为厂里卖命十年！苏青你不得好死……\"
马科长的哭嚎大骂，惊得对门老太太扒着门缝直念\"造孽\"。当吉普车门重重关上的瞬间，苏青瞥见马科长贴在车窗上的脸，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活像戏台上被包公铡刀吓破胆的奸臣。
老马：我都下线了，总得来点评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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