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阳光把社区广场晒得暖暖的,仁济堂的义诊桌刚支起来,蓝白条纹的遮阳棚下就围满了人。药箱里的薄荷香混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香,漫在风里,连空气都变得清润。棠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正把“儿科咨询”的木牌往桌上插,指尖碰到牌面的毛刺——是她昨特意用砂纸磨过的,怕扎到孩子。
“棠师妹,儿科这边人多,你能忙过来吗?”大师兄抱着药盒走过来,里面装着给孩子准备的山楂丸,裹着糖衣,亮晶晶的。
“能!”棠点头时,辫子梢在肩膀上跳了跳,“我带了这个。”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硬壳本,翻开是手绘的推拿图,足三里的位置用红笔圈着,旁边画了个笑眯眯的人,“苏师姐教的儿推拿,我怕记混,自己画的。”
苏怀瑾正在对面给老人搭脉,听见了笑着回头:“别紧张,就像在药圃里认药那样,把孩子当刚长起来的苗,仔细看就好。”
话音刚落,就有位妈妈抱着孩子挤过来。男孩穿着背带裤,脸蛋圆滚滚的,却没精神,头歪在妈妈肩上,睫毛上还挂着点没擦干的泪。“医生,你快看看我家宝,”妈妈的声音带着急,眼圈红着,“这几总肚子胀,饭也不吃,奶也不喝,就啃手指,西医是消化不良,开了益生菌,吃了三也没好。”
棠赶紧让妈妈把孩子放下,蹲在他面前,尽量让声音软下来:“宝,张开嘴让姐姐看看好不好?就像看牙齿一样。”她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是橘子味的,“配合的话,这个给你。”
男孩眨巴着眼睛,犹豫了一下,慢慢张开嘴。棠凑过去看——舌苔厚得像铺了层奶油,白里透着点黄,边缘还沾着点奶渍。“再伸出手给姐姐看看。”她轻轻捏起男孩的食指,内侧的指纹紫得发暗,都快爬到“气关”(食指第二节)了。
最后她把手掌搓热,轻轻按在男孩的肚子上。刚碰到,男孩就“嗷”一声喊起来,身子往妈妈怀里缩:“疼!”
“是积食了。”棠直起身,肯定地对妈妈,“最近是不是给吃了不少零食?”
妈妈连连点头,声音发颤:“他吵着要薯片、冰淇淋,不给就打滚,我拗不过他……”
“别担心,”棠把推拿图递过去,指着足三里的位置,“你看这里,每顺时针按100下,就像给庄稼松土;再顺时针揉肚子5分钟,让肠子动起来。”她从药箱里拿出保和丸,是特意打成粉的,装在纸包里,“这个拌在米粥里,放点点红糖,不苦,宝肯定愿意吃。”
怕妈妈记不住,她又从本子上撕张纸,画了个简单的时间表:“早饭后揉肚子,晚饭后按足三里——就像给苗浇水,按时浇,才能长精神。”纸上的字方方正正,末尾还画了个太阳。
妈妈接过纸,手指捏着纸角反复看:“比大医院的医生得明白多了!我这就回去试试,薯片、冰淇淋全藏起来!”
棠笑着摆手,刚要招呼下一个患者,就被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拉住了。“姑娘,你帮我看看呗,”老饶手有点抖,“我这腿总没劲儿,上两层楼就喘,饭也吃不下,像被抽了筋似的。”
棠想起苏怀瑾教的“脾虚辨证”,扶老人坐下:“您伸出舌头我看看。”老饶舌苔淡白,边缘有齿痕,像被牙齿压过的湿面团。“是不是总觉得身上沉,像背了袋米?”
“对对对!”老人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
“这是脾虚,气血跟不上,”棠捡起地上的落叶,举给老人看,“就像这叶子,缺水就蔫了,得浇点水才能挺起来。您回家多喝米粥,加把炒山药,山药能补气血,就像给土地施肥。”她怕老人听不懂“脾虚”,特意用落叶打比方——这是学祖父的,他总“把药讲成庄稼事,老人才听得懂”。
周围的阿姨们都围过来:“给我也看看呗,我最近总失眠。”“我这胳膊抬不起来,是不是也积食了?”
棠忙得额角冒了汗,却越答越顺。她给失眠的阿姨推荐酸枣仁茶,“就像给闹腾的猫顺毛,能安神”;给胳膊疼的阿姨按揉合谷穴,“这里通着胳膊,按按就像给水管通淤堵”。苏怀瑾在旁边看着,见她把“气血不足”成“水管没水,花洒喷不出水”,忍不住笑了——这孩子不仅学会了认药,还学会了把中医讲成“过日子的道理”。
收摊时,棠的白大褂上沾零宝的口水印,口袋里还揣着那颗没送出去的橘子糖(宝“要等病好了再吃”)。她蹲在地上收拾药箱,大师兄走过来递水:“累坏了吧?今你这儿最热闹。”
“不累!”棠仰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刚才有个阿姨,按我教的方法揉肚子,她孙子晚上能吃半碗饭了。还有宝妈妈,明带他来道谢呢。”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糖,“原来认药、学推拿,真的能帮到人——比在药圃里碾药、记笔记还让人高兴。”
苏怀瑾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推拿图,上面的红笔圈被摩挲得有点模糊。“这才是学中医的意思,”她轻声,“不只是认得出300种药,是能用这300种药的本事,让身边的人舒服点。”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药箱里的薄荷香还没散。棠想起拜师时祖父的“药要真,心要诚”,现在才懂,“诚”不只是认药时的认真,更是看到患者好起来时,心里那股暖暖的、胀胀的欢喜——就像看着自己种的苗,终于抽出了新叶。
她把那张画着时间表的纸折好,放进笔记本里。以后还要学更多本事,给奶奶调方子时,不仅要认对药,还要像今这样,把“苦药”讲成“米粥”,让奶奶笑着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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