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仁济堂的青石板院墙上。30个孩子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像一群刚挣脱鸟笼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涌进院子。他们的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地打量着一仟—药柜上密密麻麻的抽屉像藏着秘密的百宝箱，墙上彩色的药材图谱里，人参像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枸杞则像一串串红宝石，院子角落里刚冒头的薄荷和紫苏，叶片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哇！这个抽屉上写的是什么字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姑娘指着药柜上“当归”的标签，手指在木头上轻轻划过。
“你看那盆草！叶子是紫的！”虎头虎脑的男孩拽着同伴的衣角，兴奋地指向紫苏苗。
“墙上的画好好看！这个像伞！”扎着哪吒头的女孩踮着脚尖，指着图谱上的灵芝。
苏怀瑾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群活力四射的孩子，眼里漾着温柔的笑意。她今穿了件浅杏色的棉布连衣裙，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少了平日诊病时的严肃，多了几分亲和。她没有急着让孩子们安静下来，反而笑着：“大家可以先四处看看，但是要轻轻的，不要碰坏了这些家伙哦。”
等孩子们的好奇心稍稍得到满足，苏怀瑾拍了拍手：“朋友们，我们今的第一堂课，从一个老物件开始。”她示意助手把一个沉甸甸的铜药碾搬到院子中央的青石板桌上。
这台铜药碾是祖父年轻时用过的，通体呈暗红色，边缘被磨得光滑圆润，透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光泽。碾槽深深浅浅的纹路里，似乎还残留着经年累月碾过的药粉痕迹。苏怀瑾用一块柔软的棉布轻轻擦拭着碾轮，铜面反射出她专注的神情。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笑着问，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清润又柔和。
“我知道！”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第一个举起肉乎乎的手，声音响亮得像敲锣，“是碾子！我奶奶厨房就有一个，用来碾花椒面，包饺子特别香！”
“得对。”苏怀瑾赞许地冲他点点头，拿起旁边一捧晒干的薄荷叶，翠绿中带着一点自然的枯黄，叶片边缘的锯齿清晰可见，“但它还有个更厉害的本事——碾药。”她将薄荷叶轻轻放进碾槽，双手扶住冰凉的碾轮，缓缓推动。
“咕噜……咕噜……”碾轮与碾槽摩擦，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轻响，像老水车在潺潺流水里转动。随着碾轮的滚动，薄荷叶渐渐被压碎，一股清凉的香气慢慢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像带着露水的晨风拂过青草地。
“哇，好香啊！”孩子们立刻被吸引过来，围成一个圆圈，鼻子们此起彼伏地翕动着，发出一阵细碎的赞叹声。
“这是薄荷，”苏怀瑾一边继续推动碾轮，一边解释，“夏被蚊子咬了，用它碾出的粉泡点水擦一擦，就不痒了；感冒的时候鼻子不通气，闻闻它的味道，一下子就通畅了，像给鼻子开了扇窗户。”
她停下动作，示意孩子们轮流体验：“每个人都可以来试试，感受一下老祖宗碾药的工具。”
孩子们立刻排起了长队，一个个踮着脚尖，跃跃欲试。轮到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时，他学着苏怀瑾的样子，双手扶住碾轮，脸憋得通红，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推动半圈，嘴里还念叨着：“哇，这个轮子好重呀，像推着我家的推车！”逗得其他孩子哈哈大笑。
扎羊角辫的姑娘轮到时，她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铜轮就缩了一下，随即又鼓起勇气，轻轻推动。碾轮转了半圈，她突然仰起头，清澈的眼睛望着苏怀瑾，声音细细的像春雨落在青瓦上：“苏老师，家里有粉碎机呀，转得可快了，一下子就能碾好，为什么要用这个慢慢碾呢？”
这个问题让喧闹的院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孩子也跟着点头，显然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
苏怀瑾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碾槽里已经渐渐变成绿色粉末的薄荷，放在手心展示给孩子们看：“因为药碾子碾得慢呀。”她的目光温柔地扫过每个孩子的脸，“你们看，这慢慢碾的过程，能让薄荷的香味和药效一点点释放出来，就像妈妈泡花茶，要慢慢泡才能出最醇的味道，要是用开水猛地一冲，味道就散了。”
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孩子们平齐，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这就像你们长大一样，也需要慢慢学、慢慢长，不能急呀。急了就像没泡透的茶，没滋味；长太快的树，根扎不深，风一吹就倒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认真的脸上，像洒了一层金粉。
苏怀瑾把孩子们碾好的薄荷粉心地收集起来，倒进一个青瓷碗里。绿色的粉末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连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她拿出林晚秋准备的卡通香囊袋，袋子上印着兔子啃胡萝卜的图案，可爱极了。
“来，每个人都来装一勺，”苏怀瑾用勺分给每个孩子一点薄荷粉，“这是你们亲手做的驱蚊香囊，回家挂在床头，蚊子闻到就会绕着走啦。也可以送给好朋友，让他们也尝尝自己做中药的快乐。”
孩子们兴奋地接过香囊袋，心翼翼地装着薄荷粉，脸上满是成就福那个扎哪吒头的女孩举着自己的香囊，突然踮起脚尖大声：“苏老师，中药一点都不苦！还香香的！比我妈妈的香水好闻多了！”
苏怀瑾看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夏夜最亮的星星，心里像被薄荷的清香浸润过，清爽又温暖。风轻轻吹过院子，药圃里刚栽的薄荷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这满院的欢喜。她知道，一颗的种子，已经悄悄在这些稚嫩的心里落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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