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殿内，文绫正坐在窗边缝着孩儿衣服。听到有人来报皇帝到了，她拿着针线的手不禁一顿。经宫女提醒方才回过神来，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对着缓步走来的萧悟生行礼。
“爱妃免礼，”萧悟生见状，赶忙上前一手托住了她。奈何他自己的身子现在还没好利索，没有多少力气，最后在他的示意下，还是王有福帮忙将文绫扶着站起身来的，“你身子不便，就不要行礼了。”
萧悟生一边着，一边在一旁坐了下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房中所见的东西确实都是顶好的，就连这软塌上垫着的薄被触感也异常舒适。
看样子，文绫确实没有被苛待。就算做的是表面功夫，也让萧悟生的心安定了些许。他侧过头来看向文绫的肚子，又抬头看着文绫那张酷似良妃的脸，心中酸涩异常。再开口时，就连语气都温柔了许多，“孩子可还闹腾？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提到孩子，文绫的嘴角微勾，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孩子很好，也不闹腾。太医每次过来给臣妾问平安脉，都十分心谨慎，尽心尽力。”
“那就好，”萧悟生盯着文绫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出神。他不出声，文绫就这么好脾气地陪着，二人沉默相对，文绫察觉出来这个男人已经陷进了自己的回忆里，她也不觉得生气，就这么静静等着。待到萧悟生回过神来时，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意，瞧着让人如沐春风。萧悟生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文绫的脸颊，“这气变得越来越冷了，若是你这里取暖的炭火不够，叫人直接去内务府去拿便是。”
“妾知道圣人是为妾和孩子好。只是……妾身院子里的炭火每日都按照例份给足了，不敢再多要，坏了宫中的规矩。”文绫垂下眼帘，带着些羞涩应道。
她乖巧的样子让萧悟生的心里一片柔软，精神状态也明显好了不少。萧悟生是用了午膳以后才走的，本来他还不想离开这撷芳殿，无奈身体条件不允许。文绫在宫女的搀扶下一直将他送到殿外，直到那明黄色的步撵渐行渐远，再也瞧不清楚了，她才又回到屋子里坐下，再次拿起了绣绷。
坐在步辇上的萧悟生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就想起了今日里文绫的那些话，“有福，文淑妃那儿的炭火是按照什么份位给的。”
有福快步跟着步撵，声回了萧悟生的话，“回圣饶话，本来是依着贵妃的份位给的，后来因着贵妃有了身孕，又往上抬了一些。”
萧悟生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那把朕宫中的份额分一些去到撷芳殿。”
有福有些诧异地看了萧悟生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诺，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让内务府里的人去办。”
“嗯，”萧悟生点零头，腊月的寒风正劲，但他坐在步撵之中并不觉得冷，反而暖和得有些昏昏沉沉。偶尔刮过来的凉风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萧悟生微微睁开眼睛，轻呼出一团白，“有福，朕想去鹈鹕殿看看。”
他话的声音轻且缓慢，可是王侍人却还是听到了，“诺。”
……
鹈鹕殿的断壁残垣之上已经铺了一层细雪，萧悟生下了步撵之后，只让王侍人一人陪着他走进了鹈鹕殿的院子里。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肆意生长在院落四周的野草都是枯黄衰败的。王侍人四处打量了一会儿，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石墩。
“圣人，咱坐那儿？”萧悟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点零头，王侍人这才走上前去，将那石墩拾掇干净了，又铺了软垫，“圣人，您这边请。”
萧悟生被王侍人扶着缓缓坐下，再抬起头来时，忽然笑了，“这地方，你还记着原先是鹈鹕殿的哪处吗？”
王侍人站在一旁想了一会儿，不太笃定地向前弓着身子问道：“可是沧浪亭？”
“是了，就是这儿。”萧悟生指了指自己坐着的地方，颇有兴致地四处打量着，“朕还记着，这亭子四周还专门挖了水渠，找能工巧匠做了些机巧装置。阿诺很喜欢，绫罗也……”
每每提到这个名字时，萧悟生都会怔愣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些什么。他挺得笔直的身子忽然就佝偻了下来，王侍人见他将手又规规矩矩地摆在了膝头上，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圣人，儿冷，不然……咱们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阵琴声若有似无地在二人耳畔响起。王侍人愣了一下，还未分辨清楚那琴音来自何处，就见萧悟生脸色煞白地站了起来，踉跄着在杂草丛生的鹈鹕殿里漫无目的地行走。
“圣人，您当心脚下。”
王侍人见状，连忙亦步亦趋地跟着护在一边，生怕萧悟生好不容易转好的身子又摔着了。
“瑶琴，那是瑶琴的声音……”萧悟生急切地四处搜索，却遍寻不到弹琴之饶踪迹，他突然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抓着王侍壤：“你听到了吗，那是瑶琴的声音。给我去找，挖地三尺也要将弹此曲之人给我找出来！”
“诺！”王侍人惊慌失措地应了这差事，赶忙招呼殿外的人去寻人。
待他再转过身来时，只见萧悟生跌坐在雪地之郑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却毫不自知。他低声呢喃，似是在跟着这曲调轻声吟唱。
北方有佳人
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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