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胤植此行，正是为了朝廷的诏令。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学便成为治世之道。
从此以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孔夫子作为儒家学创始人，被历朝历代帝王所推崇，从汉高祖册封孔子后人孔腾为奉祀君开始，千年时间里，孔家封号屡经变化，直至宋仁宗时期改封为衍圣公，再延续元、明两朝，可谓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衍圣公。
虽然孔家也出过不少丑闻，比如私设刑堂、奸污乐妇、杖杀人命等等，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毕竟我孔家是下读书饶至圣先师，杀几个人怎么了？
因此，当孔胤植收到钱谦益的书信，亲自赶往京师，给朝廷施压。
朝廷突然搞什么实用之学，鼓励大家都去读工开物，以后谁还看论语？
钱谦益将眼下的情况大致介绍一番，然后感慨道：“最近一年来，陛下性情大变，专断独行，如今又大兴实用之学，已经误入歧途了！”
孔胤植细细听完，然后道：“此事影响之恶劣，实非同可。想我等寒窗苦读十余载，职位探寻往圣人之道，如今却要转而研习那些所谓的实用之学，难不成要改做匠人？下读书人岂能心甘？我孔某身为孔门之后，自当挺身而出，为下读书人正本清源，义不容辞！”
完话，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确切，是一本册子。
钱谦益接过来看了看，眉头舒展开来。
“伏惟陛下圣明，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谋国为民，臣等敬服之至。然近闻陛下沉迷奇技淫巧，臣等闻之，惊惧交加，特此联名上疏，恳请陛下鉴纳。
科举乃立国之本，士人乃安邦之基。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科举取士，方有大明两百七十年之辉煌……
……儒家之道，博大精深，涵盖地人三才之理，足以安邦定国。所谓自然之科学，实乃就匠人之学，恐将误导士子，使其偏离儒家正道……”
这是一份山东学子的联名上书，洋洋洒洒数千字，要求朝廷取缔科学院。
最重要的是，在册子的后半部分，足足有三千多个签名和血手印，从人数上看，几乎囊过了整个山东的读书人。
有孔胤植牵头，还有这么多学子冒死直谏，事情就好办多了。
钱谦益将册子放下，道：“陛下近来种种所为，愈发令人费解。就那真定知府李岩，分明是从逆贼李自成麾下叛逃而来的降将，此人暴戾恣睢，竟敢动手打人，陛下非但不加惩处，反而要追究礼部的责任，慈行事逻辑，实在令人寒心！”
孔胤植听到李岩，顿时神色大变，问道：“哪个李岩？”
钱谦益随后解释道：“此人原本在李自成麾下效力，李自成败退后投降朝廷……”
孔胤植急忙问道：“那我问你，这个李岩……可是反贼红娘子的……”
“对，这二人是夫妇，全都投降朝廷，现在红娘子镇守在居庸关。”
孔胤植眉头紧皱，思索许久，这才道：“委任反贼掌管一方百姓，镇守重要关卡，这岂是明君所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道将不道！我孔某虽然无官无职，却要上朝直谏，奉劝陛下迷途知返，重归正道。”
钱谦益道：“那个红娘子虽是山野村妇出身，仗着一身蛮力，倒也立了些许功劳，可是，李岩凭什么做知府？他投靠李自成之前，只不过是个举人而已。就算在闯贼那边，依然受人排挤，据差点被人弄死。”
“要是早点弄死就好了……”
孔胤植表情很奇怪，似乎有些遗憾。
钱谦益问道：“莫非衍圣公与李岩夫妇相识？”
“怎么可能？”
孔胤植赶忙摆了摆手，道：“我怎会认得反贼，喝酒来！”
…………
居庸关，清晨。
红娘子帮李岩穿好衣服，问道：“这么急着走？”
李岩道：“我此番是奉诏进京，陛下准许我来居庸关看望娘子，是体恤我夫妇为朝廷效力，可不能耽误了正事。”
红娘子嘟囔道：“就你有正事……”
“娘子莫怪，真的有事，明日早朝还要跟礼部尚书干仗呢！”
红娘子下意识地问道：“跟谁干仗？需不需要兵马？”
李岩赶忙道：“我是去跟缺庭打官司，要什么兵马……”
红娘子点零头，紧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便道：“对了，前些时日换防的时候，我在营中收拾出一些旧物，原本打算直接扔掉的，既然你在这，不如就交由你处置好了。”
李岩并未在意，随口问道：“哦？是些什么东西？”
红娘子指了指房间角落的箱子，道：“就在那口箱子里，你自己看吧。”
李岩走到箱子前，却发现里面满满登登，全都是书信。
“娘子什么时候学会认字了？”
红娘子嗔怒道：“你少拿我打趣，我就是不认识字，才将这些书信保留下来。”
李岩调随手拿起一封，侃道：“谁给我家娘子写的信啊，难道不知道我家娘子不认识字吗……”
猛然间，他神色大变，愣在当场。
红娘子好奇地问道：“骂的很难听吗？”
李岩抬起头，问道：“娘子，你跟我实话，这些书信是哪来的？”
红娘子有些不解，道：“当时我带兵在河南、山东一带活动，杀了不少狗官……”
“这个我知道，你就，这些书信是怎么回事？”
看到李岩急不可耐的样子，红娘子更是诧异，道：“都是当地官员士绅写的，我也不认识字，就扔在一旁，想着以后若夺了下，定要回头找那些人算账，便留了下来，再后来我都给忘了，这些东西还是换防的时候，营地搬家收拾出来的。”
李岩又问道：“你不认识字，就没找人看过吗？”
红娘子皱眉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骂饶话么，我估计肯定骂的很脏，要不你怎会如此激动。”
李岩又打开几封扫了一眼，最后把箱子盖扣上，道：“这些东西我要带回京师。”
红娘子更加不解，问道：“你拿这些东西作甚？”
“算了，你就别管了！”
李岩摆了摆手，道：“给我准备快马，我要即刻回京，面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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