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漪在虚空里踉跄,脑中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记忆。
苏诠正满眼含笑为永宁簪花,湖上佳人如白鹭,成双成对;
永宁脸色苍白,攥紧了家仆呈上的讣告,上面明晃晃写着“苏驸马死于乱棍之下”,她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耳边响起侍女的惊呼声;
大婚之夜,外边锣鼓喧,人声鼎沸,喜床上对坐的新郎新娘起了争执,永宁自顾自扔掉头上的盖头,冷声将谢世明逐出婚房;
永宁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厚厚的门帘发呆,一阵疾风猛然掀开帘子,露出室外一景,鹅毛大雪纷纷飘落,廊下谢世明与太医令贴耳密谋,谢世明的眼角浮上恶毒的光芒,太医令一脸震惊与恐惧……
慕清漪在幻境里抓住最关键的记忆碎片——
门外谢世明与太医令密谈时,窗外闪过绣着苏家族徽的衣角。
苏家的人?
苏诠涉嫌谋反,苏家满门被灭。高宗高坐庙堂之上,无人再敢提苏家一个字。怎么会有权大到在把苏家族徽绣在衣服上?
按照永宁的记忆,是谢世明指使太医下毒杀了她。
可若真是如此,高宗直接用毒杀公主之罪杀死谢世明便是,史书也不会使用迁怒一词。
永宁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话本所,抑郁病亡?
如永宁记忆,谢郎毒害?
她现在被困在永宁的记忆中,可谓当局者迷,还是得想办法联系外面的人,如此内外兼攻,方可解此困局。
慕清漪抬起手腕,这是永宁的手腕,上面带着金银叮当镯。
她掀开镯子,下面竟然还有一道黑环,像是有人画在慕清漪手腕上一样。
慕清漪轻笑,她猜的没错,这只师父给的银镯,能够跟着她来到幻境。
子夜。
雪花纷纷落下。
京城屋檐和道路上覆盖着白雪,整座城静谧而寒冷。
慕宅北边的厢房里,正躺着一个仙容月貌的十五岁少女。
少女的呼吸均匀地起伏着,显然已经进入梦乡。
突然,少女猛地睁开眼,眼神清亮,没有一丝睡眼惺忪,她嘴角浮起一抹淡笑。
心下却十分喜悦。
成功了!
慕清漪利用银镯,能够出幻境,夺回身体的主动权。
但每次只有三十息的时间。
她要怎么留下线索呢?
怎样留下线索,不会让永宁发现呢?
早饭后,晨曦进入厨房收拾,正要将案板挂起,却看见案板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已被永宁投入幻境,她现在在我体内。
去找皇宫禁地翻阅《竹书纪年》,查找永宁公主的真正死因。”
晨曦看着自家姐的字迹,又悄悄回头向院中看去。
院中,“慕清漪”正素手烹茶,赏雪观。
晨曦脊背升起一阵寒意,像是温热的皮肤骤然覆盖上三尺雪花。
她将纸条塞进灶膛,看着熊熊大火燃尽最后一丝纸屑,接着借口买炭离家前往粟府,杨夫人,“喝茶时以三指捏着匙柄轻搅”,这是大魏皇室独有的持器礼!
晨曦连忙前往鉴妖司,求助蔡月红和陆醉澹
陆醉逍正因偷酒被司主关禁闭,蔡月红便代替师弟来了慕宅。
他担心打草惊蛇,待在慕宅对面楼顶,拿出符咒和法器起兵布阵。
“此鬼占据昙尊道长躯体多长时间了?”蔡月红问。
“从昨日傍晚到现在,已经有八个时辰。”
蔡月红眉头紧锁,“这么久了。”
他又问,“道长可有什么指示?”
晨曦连忙道,“姐留下一张纸条,她要我去皇宫禁地,翻阅《竹书纪年》,寻找永宁公主的真实死因。”
虽然各朝各代都会修订历史,呈现在大众眼中,但都是经过美化加工,服务于政治需要所写。
只佣竹书纪年》,记录了真正的历史,只掌握在帝王手中,在每一代江山之主手中传递。
这是慕清漪告诉她的。
“皇宫禁地只有皇族宗室可进,鉴妖司虽掌管下道法,但并无资格踏入皇族禁地。”蔡月红犯了难。
晨曦眉头紧锁,蓦地脑中灵光一闪,“荣王世子!
我知道怎么去皇宫禁地了!”
她直接向十米开外另一处屋顶飞跃而去,声音留在风中,“你守护好姐!”
蔡月红盯着晨曦消失的背影,点零头,盘腿坐下继续布置安魂阵法。
他虽不能救出慕清漪,但能保证那女鬼无法蚕食慕清漪躯体。
荣王府。
李珣正在绘制一幅丹青,画中隐约可见京郊浣溪云榭园的美景。
在主殿竣工之日,他要把这幅画送给慕清漪,祝贺乔迁之喜。
思及此,李珣执笔的手一顿。
只送一幅画会不会太冷清了?
但他又怕过于热情,吓跑慕清漪。
他搁下画笔,拿起折扇,扇骨轻轻敲击掌心。
“世子殿下!”
正思索间,书桌前的窗外一道人影闪过,一个女子从窗户跃入,一脚踩上书桌借力。
李珣眼睁睁看着她踩上方才的丹青,心底一股怒火窜起,但当他看清来人后,惊讶道,“晨曦姑娘?”
他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但当他看到晨曦憔悴和沉重的脸色时,他眼中笑意退去,担忧地问,“县主出了何事?”
慕清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幻境。
只是经过之前的混乱,她现在终于能缓慢地体会一段记忆了。
她打量四周环境。
青玉莲花香炉腾起龙脑香的轻烟,掠过妆台前那面錾刻百子嬉春图的铜镜。十二幅泥金屏风将厢房隔作三进,最里间整面墙嵌着错金银博古架。
铜鎏金侍女捧灯盏映亮壁上挂的《璇玑图》,蚕丝绣线下埋着三千六百颗米珠。烛影在描金藻井间摇晃,恍若一场流动的黄金雨。
前朝秘色瓷与西域琉璃盏交相辉映,正中供着三尺高的红珊瑚树,枝桠间缀满夜明珠雕的玉兰花苞。
菱花镜前的水沉木妆匣半开着,露出鎏金点翠衔珠凤钗的尾翎。缠枝牡丹纹妆奁里盛着波斯螺子黛、拂林胭脂膏,玛瑙钵中调着晨露浸的珍珠粉。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厢房,因此那放在床边案几上青白色的瓷瓶便显得格外寒碜,不像是这厢房主饶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清漪下床拿起青白色瓷瓶。这瓷瓶底部的印章显示它并非官窑所出。
这不像是内务府拨给永宁的器物,倒像是什么人,送给永宁的。
虽然质量不佳,但永宁好似十分珍爱,将它放在床头显眼处。
慕清漪放下瓷瓶,她要搞清楚,当下处于永宁人生中哪个时间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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