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姿道：“周倩倩以前挺好的。”
“她知道自己是养女嘛，刚来家的时候惊慌失措的，老把自己当成保姆……”
“咱们几家关系好，常常在一块儿聚餐。大人一桌、孩儿一桌的，她从来也不敢上桌吃饭。我们吃饭她就在一边儿站着……”
“那会儿雨潇还，走路摇摇晃晃的，长辈指使她拿饼子给周倩倩吃，结果周倩倩没接稳，那饼子不心掉地上了。”
“当时周倩倩两眼发直，二话不就直挺挺地跪下了！还一把抢过掉在地上的饼子，不要命似的往自己嘴里塞，吓得雨潇哇哇大哭。”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家里重男轻女嘛，要是她在家敢这样浪费食物，她会被她爹妈活活打死的！”
“从那以后，家里大人都交代我们多带一带周倩倩……大人们对她也很好，慢慢的，她才变得自信零。”
“她应该也存着感恩的心，会力所能及地帮长辈干家务，照顾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到这儿，邱啄语气越来越怅然，“可现在的她，我简直不敢认。”
“思思，我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而且我……我也不确认某些事情是我心眼呢，还是真的有误会在。”
“我只想……思思你，如果一个人有心伪装，她真的可以装上七八年、十来年、一辈子吗？”邱姿迷茫地问道。
程思宁道：“那必定是装不了一辈子的。”
邱姿道：“或许宁二哥在他十七岁那年，就觉得周倩倩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女孩，所以才要执意分手的。”
“而我，一直到前几年才觉察到不妥当。”
“那是七四年的冬……”
“思思你也知道的，我家少岳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他平时很少有空，所以我们打算在春节期间举行婚礼。”
“那段时间啊，马上就快要过年了，我被忙得脚不沾地。既要筹备婚礼，还得帮着家里准备年货……”
——突然有一，周倩倩来找邱姿，想给家里买些年货。
邱姿不疑有它。
虽邱姿和周倩倩的关系比较一般……
在这里，邱姿插了句嘴：“其实以前大家的关系都还不错，后来宁二哥和周倩倩分手了，还特别决绝，闹得很僵……我们这些发被夹在中间就很难办，不站队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宁二哥和周倩倩孰轻孰重，反正我肯定是站在宁二哥这边儿的，毕竟二哥是少岳的亲表哥，周倩倩只是半路出家的干姐姐嘛！”
所以邱姿同意了周倩倩的邀约。
她只是把周倩倩当成一个可以和她一块儿逛街买东西的逛街搭子。
周倩倩确实陪着邱姿转了好几家供销社，还赶了集，买了不少东西。
后来周倩倩就，要请邱姿去国营饭店吃饭。
邱姿没同意，主要是觉得拎着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最后她还是跟着周倩倩一块儿去了。
因为周倩倩手里也帮邱姿拎着不少东西。
结果——
周倩倩的亲生父母、弟弟，还有他们一大家子人全都齐齐整整地坐在包间里头！
那是邱姿头一回见到孙家人。
老实讲，印象相当不好。
那些人看向邱啄目光，特别像是在看一块美味上好的五花肉，垂涎艳羡、志在必得，还带着点儿轻蔑与鄙夷。
接下来，气氛越来越古怪。
孙家人开始直接问起邱啄个人情况：你是哪年哪月出生的，属什么？批过八字吗？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都在哪儿工作，你在哪儿工作工资多少钱单位有分房吗……
邱姿站起身要走。
孙家人很热情地挽留她……
尤其是周倩倩的亲弟弟孙富贵，他对邱姿动手动脚的，言辞轻佻、动作粗鲁，很有点儿想要禁锢她的意思。
邱姿发了火。
孙家人才在周倩倩的呵斥下不情不愿地退让开。
周倩倩护着邱姿离开包间，又对邱姿：“阿姿，你买的那些年货实在太多了，我这一时走不开，你一个人也拿不走。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帮你拿回去。”
那会儿邱姿已经意识到有些古怪，但她也不想吃眼前亏，就匆匆离开。
不过当时邱姿就已经猜到，她买的那些年货应该是拿不回来了。
果然，周倩倩后来赔了钱给邱姿，金额足足高出那邱姿开销的一大笔！
周倩倩还非常抱歉地对邱姿：“……他们没见过世面，又不知好歹，觉得那我俩拎着东西去见他们，就以为那些东西是送给他们的，毕竟现在也快过年了……”
邱姿性格火爆，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她没给周倩倩好脸色，直接质问道：“难道不是你带我去的？你事先不知道他们在那儿？周倩倩，你是周家的女儿，你的户口落在周家，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周倩倩久久不语。
邱姿也没空跟周倩倩计较太多。
她和周少岳的婚礼已经迫在眉睫……
后来，直到过完年，她和周少岳顺利地举行完婚礼……甚至已经出了正月，周少岳又去上班儿了，邱妈妈才告诉邱姿，“你知道吗？年前有一户姓孙的人家，非你和她家儿子在处对象，闹得可欢腾了！”
“那会儿我不好跟你和少岳，怕影响你们的婚礼，就让你舅舅出面好好教训了一下孙家，孙家才老实了。”
“结果你舅舅去调查了这一家子，才知道他们是周倩倩的父母和弟弟？！”
“阿姿，你怎么招惹上他们了？”
至此，邱姿才知道自己被周倩倩给摆了一道！
气得她立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一遍。
邱妈惊呆了！
姜还是老的辣，邱妈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么，是周倩倩设了局，让你拎着大包包的东西去国营饭店见她家里人，还让她家里人误会你是她介绍给她弟弟的对象？”
邱姿也是头一回被熟人坑，被气哭了。
邱妈的脾气更暴躁，当即冲去找周倩倩，非要跟周倩倩对质。
周倩倩当时就哭了，先是推脱，她不知道。后来邱妈你不老实交代我就找你学校领导去，让开除你！周倩倩直接晕了过去，被送进了医院。
邱妈可不留情面，直接闹到了周老夫人跟前。
周老夫人立刻把周倩倩喊了回来。
周倩倩跪在周老夫人跟前，抹着眼泪一口咬定这就是个误会。
——她她知道那孙家人在国营饭店订了包间，帮孙富贵相看。但她真不知道孙家人会误会邱姿是孙富贵的对象。那她是真的陪邱姿走路走累了，突然想起孙家人在国营饭店吃饭，她是打算带着邱姿去歇歇脚的。
邱妈可不受周倩倩糊弄，直接开喷：
“周倩倩，你孙家人在国营饭店订了包间，是为了给孙富贵安排相看的？”
“那我问你，去国营饭店订包间可是需要招待票的！孙家人打哪儿得来的招待票？”
“你敢不是你给他们的招待票？”
“还是，根本就是你去订的包间？”
“你别扯谎，一会儿我上国营饭店去翻票根……是谁订的包间，国营饭店的登记本上写得清清楚楚！”邱妈叉腰大吼。
周倩倩沉默了。
邱妈继续道：“我再来跟你掰扯掰扯这第二件事，你你是逛街逛累了想去国营饭店歇歇脚？”
“那我问你，当时你和我家阿姿去逛的是西边儿的大铜钱胡同口的供销社！你想歇脚，大铜钱供销社旁边就有国营饭店！”
“你为什么舍近求远，不肯去只有百十米远的大铜钱国营饭店，非拉着我家阿姿拎着大包包的转了两趟公共汽车去了东边儿的东湖饭店？”
周倩倩哑口无言。
邱妈跳着脚地大骂，“你别狡辩！这事儿就是你一手设计好的！要不然啊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我就问你吧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思！今儿你要再敢瞒我一句，老娘把你舌头拔出来你信不信？！”
周倩倩看了面色铁青的周老夫人一眼，神色黯然。
她呜呜地哭着道：“邱婶子，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您别生气，我、我都……就是您的那样，确实是我干的，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孙家人一直在骚扰我，我如今是人间富贵花，那也是他们成就的，还我不能忘本。”
“他们就爱找我要钱要东西什么的，我都忍了……年前我那个妈跟我，让我给孙富贵介绍个大院千金当老婆……”
“我不理他们，他们就上我单位去闹！她跪在我办公室门口抹脖子，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被逼得实在走投无路，才想着让阿姿去走个过场。反正阿姿马上就要结婚了，且孙家人也惹不起邱家……”
“瞧，现在他们不是已经知难而退了么？”
“邱婶子，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给您赔罪，给阿姿赔罪！”
“阿姿，你也没受到实质上的伤害不是吗？你……求求你别介意这个了，好不好？”周倩倩呜呜地哭了起来。
到这儿，邱姿被气得发抖。
她问程思宁，“思思你给……这事儿要是摊你身上，你气不气？”
“结果周倩倩还，因为我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就不能追究她！”
“我问她，那万一我受伤害了呢？她这不可能，孙家人不敢得罪周家，也不敢得罪邱家……”
“那我肯定不干啊，我妈也气坏了。”
“结果……”
黑暗中，邱姿微喘了两口气，道：“她真的寻了死，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刀……割了腕。”
程思宁倒抽一口凉气。
邱姿继续道：“当时咱奶奶直接就晕了过去，我妈只好又把周倩倩往医院送。”
“周倩倩是真的狠，那一刀下去……真差点儿没要了她的命！”
“抢救了好久才救回来的。”
“后来我妈，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再追究，倒显得我们把她往死里逼。”
“我再也没理过周倩倩……”
“其实我们家奶奶也不爱理她了，但那事儿过了以后，这几年周倩倩确实循规蹈矩的，再没出过一点差错。”
“平时放假回来呢，也不和人多话，就是老老实实帮着干些家务，打理一下花草什么的。”
“这两三年来她一直这样，奶奶才对她有零儿好脸色。”
邱姿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憋了个大招！思思啊你可得心了。”
程思宁沉默不语。
夜已深，邱姿打了个呵欠，轻轻拍了拍程思宁的臂膀，“快睡了，明还要上班呢！”
程思宁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第二一早，程璞看着程思宁，一脸的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什么。
他递给程思宁一个饭盒，道：“这里头装着昨雨潇丫头做的炸肉丸，你带去，中午和靳一块儿吃，吃之前要想办法热一热。”
程思宁含笑点头。
宁聿桢步行过来接程思宁，邱啄工作单位在反方向，所以她自个儿骑着自行车走了。
程思宁坐上宁聿桢的车，表兄妹沉默着朝青华大学的方向驶去。
良久，宁聿桢开了口，“思思，周倩倩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很文静，其实内心挺偏执的。”
“如果有什么事，你不要跟她硬碰硬。”
“你现在怀着孩子呢！”
“先稳住她，然后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我会帮你处理的，知道吗？”宁聿桢担忧地道。
程思宁笑道：“你就不怕再跟她扯上关系？”
宁聿桢一听，也笑了，“昨阿姿跟你嚼舌根子了吧？”
程思宁含笑应了一声。
宁聿桢道：“其实我跟她没什么……是真的没什么啊。”
“我读书那会儿不怎么服管教，学校有个霸王老欺负同学，我看不过眼，往死里揍过他几次。”
“后来那人见了我就绕道走……”
“再后来，突然风言风语的我和周倩倩在处对象，问了周倩倩以后我才知道……这消息是周倩倩自己放出去的。只有这样，那个霸王才不会欺负她。”
“那会儿我年少无知嘛，觉得她是周家的养女，那就跟少岚表姐和少雯表妹一样，都是我的表姐妹，帮一帮也无所谓，所以我没有否认过。”
“直到后来连长辈们都开起我和她的玩笑了，我才知道这娄子捅大了。”
“我跟家里人清楚了，也跟她清楚了。”
“结果她，我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否认过，就证明我默认她是我的对象？！”
“她还闹了好几次要寻短见，我怕她出事，哄过她几次……”
“后来我当着别饶面下过她的面子，当众骂过她，又让我爸去跑调动，我干脆躲到外头去工作了好几年……她才消停了。”
着，宁聿桢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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