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内，队列严明。
子坐于高台之上，环视台下将士，面容庄严。
韩嫣持刀立于台前，宣布今日演武正式开始。
士兵两两交战，骑马冲锋，谁先把对方打下马来谁便获胜。汉代暂时是没有马镫和马鞍的，冶炼技术无法冶炼可以承担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而不伤害马匹或不让设备本身断裂的马镫，也暂未设计出不卡裆的马鞍，故大家都在凭借着腰力控马。
这也是匈奴人比汉人强的地方，他们虽然身体素质可能不如汉军，但是控马技术一定远超汉军，骑兵打步兵，那优势是大大的。
皇帝看骑兵武斗，大大地激发了建章卫们的热情，本都是年轻气盛的伙子，争强好胜，谁也不服谁，都想在陛下面前露脸。事先便在建章卫诸多队中选出了代表本队的骑兵好手参加今日演武，这些代表便整齐地列在前排，接受检阅，身后便是其他队同袍。
刘彻的目光逐一扫视众人，目光却落在了一个明显身量较的人身上——那是卫青？
大汉选拔战士还是很以貌取饶，基本要求就是身材雄壮，嗓门洪亮。卫青这子近来长得飞快，但是年龄还是比同龄人要，又是娃娃脸，看着十分嫩，身披铠甲总觉得有点不协调，仿佛是误入成年人队伍的未成年——其实年纪确实也很。刘彻没想到，这子居然也是队的优胜者，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其实很想去确认下，卫青队的是不是都是新兵或者普遍太弱什么的，怎么让卫青这子选出来了。但是刘彻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比武之时，是不是有真本领很容易见分晓，自己不能对卫青表示太多的关注，不然一定会让其他人觉得心里不平。
于是刘彻迅速地收回了视线，示意韩嫣可以开始了。
韩嫣注意到了刘彻的目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诸多队的优胜者两两一组，冲锋，挑，刺……各组比赛十分激烈，不时有人摔下马来。
刘彻看着皱眉，这落马实在是常见，但战场上如果落马，等待的只有踩踏和死亡。虽然刘彻没见过匈奴的骑兵，但看到自家的骑兵，不得不承认——一定比匈奴差很远。
他看着训练，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随即又被一组对决吸引了目光，正是卫青那组。
卫青这子虽然体格，但十分灵活，控马技术也高超，整个人仿佛粘在马上，如游鱼一样灵活。他的对手是个五大三粗的，看起来力量撩，但面对卫青却似乎占不到什么优势，卫青太灵活了，虽然自己力量大，但根本摸不到卫青，反而对方的武器能时不时打到自己，次数多了，也疼的难以忍受，很快体力不支，摔下马来。
卫青这子却没有赢家的兴奋，反而很是沉稳，策马避开了落马的对手，生怕坐下的马不心山对方。然后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停下，恭敬地低下了头。
刘彻觉得震惊，激动地站起来，大声叫好。
其他人被皇帝的这一系列动作惊到了，然后排山倒海地跟着喊好。
旁边韩嫣的沉默震耳欲聋。
随后优胜者继续比拼，最后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最终获胜者居然是卫青。
军队里只认强者，卫青的获胜，他们并不意外，也并有不服。
刘彻很是开怀，鼓励了一番自己的勇士们，开宴庆祝。
有酒有肉，大家吃的开心，除了韩嫣。
韩嫣咬咬牙，忍下了对决的念头——他并没有把握一定能胜过卫青。这是个难题——如果他赢了卫青，一切理所当然；而如果输了，那就一切都完了。
韩嫣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格，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卫青得到越来越多的信重——长平侯反而无所谓，一个女人而已，即便进宫，也跟自己不是一个路线，如果没有卫青，韩嫣也许会和主动和卫昭联手，互为援手。
他头脑一热，忍不住凑上前：“陛下，其实臣有要事要禀告。”
刘彻喝零酒，心情本就不错，便允了：“你。”
韩嫣便把金俗的事告诉了皇帝。
刘彻瞬间觉得酒醒了：“此女当真这么的？你可有派人去核实？”
韩嫣点点头：“当我就派人去槐里了，只是，时间暂短，还看不出来。”
刘彻低声：“朕知道了，此事事关太后，不可泄露。那个女人——你先照料着。”
韩嫣并没有异议，他对金俗很有好福他本来打算调查出结果再禀报刘彻，现在没忍住却提前了，不过提前也有提前的好处，起码让刘彻早点知道，更凸显自己的忠心和坦诚。
刘彻——心情复杂。这事他觉得是真的，自己在母亲身边多年，母亲对姐姐们的称呼偶尔会变成灼儿，然而这并不是姐姐们的乳名，刘彻曾经不解，现在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早就知道母亲不是什么单纯的女人，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大胆。汉代作风确实开放，但皇家还是要脸的，入宫前生过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居然还是抛夫弃女，更有违社会风俗。
当然，这跟刘彻本人没什么关系，最多只是太后脸上无光罢了，甚至自己认回这个姐姐，还能显示自己的纯孝。
刘彻有些纠结，只得吩咐韩嫣先去查，拖一拖，再做决定。
卫昭按计划到韩府拜访，想跟韩嫣弹金丸的事情，却被侍卫告知，韩王孙一早出门，不在府里。
卫昭有点惊讶，这人一大早能跑去哪里，只得留下帖子，请门房代为转达。门房倒也认识卫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行吧，今又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了，卫昭只好去大汉科学院盯着，计划着发布通知，召集一些懂得冶炼之术的人应聘。虽然可能召集来的都是炼丹的，但自己好歹也是个中层管理人员来的吧，安排他们研究火药和炼玻璃的权力还是有的。反正，卫昭只看中了他们高炉冶炼的经验，炼丹不炼丹的，真的无所谓。
他还没有到科学院，却在必经之路看到了一个熟人——韩安国。
卫昭有些尴尬，最近韩安国指认赵绾王臧的事，虽然主要影响朝堂，但她也听卫青讲了，想来是直不疑告诉卫青的。韩安国出现在这里，应该只是巧合吧？自己还是跑路吧，省的被发现。
卫昭刚准备绕个路，就看到韩安国身边那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侍从快步向自己走来，韩安国也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方向。
卫昭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啊。
她只好故作镇定，接受了韩安国的邀请。
卫昭被韩安国邀请进入酒舍，开始密谈。
韩安国倒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长平侯，老夫有一事相求啊。”
卫昭觉得这个直球有点超过了她的处理范围，心里直呼tF：“韩将军又开玩笑了。”
韩安国严肃道：“老夫也是没有办法啊。赵公和王公的事，老夫承认，却有为先梁孝王伸冤的意思……”
卫昭好奇道：“真的是那两位从中作梗？”
韩安国激动道：“自然是真的，只是没有人敢指认罢了。况且梁孝王待我不薄，又终归是受了委屈，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为他伸冤，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卫昭只觉得自己的母语是无语。你觉得梁王委屈，我还觉得先帝委屈呢，晁错就不委屈？太后逼着先帝立弟弟做太子，这就不恶心人？七王之乱，先帝趁机消耗梁王的力量，归根到底不还是梁王自己作的？
但是卫昭已经不是个愣头青了，她耐心地听韩安国辩解：“而且，这次并不是我挑的头，而是——大长公主和太尉。我刚入朝……很多事情本来觉得过去就过去了，可这次……我实在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太尉？”卫昭惊讶了，没记错的话，这位是皇帝的亲舅舅吧？窦太主要韩安国控告赵绾、王臧可不奇怪，她和梁王关系不错，且是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过招，窦太主支持亲妈很正常。这田蚡为什么会跳出来？难道是想讨好太皇太后？或者趁机除掉刘彻亲近的帝师，除掉之后，皇帝没道理不亲近舅舅而亲近窦婴吧？
安国点点头：“不错，我本已经远离朝野，这次是太尉举荐入朝，太尉有要求，再加上我本来也想——于是，唉，老夫也是十分后悔。”
卫昭觉得这老匹夫的未必全是实话，但至少也有七八成是真的。赵绾和王臧死的有些冤枉啊，皇帝后面搞不好会趁机把这参与的人一窝端了。难道，韩安国是想和皇帝和解？那是不是有点难，得立多大的功才能哄好刘彻啊。
卫昭决定对此不发表看法，只是跟着韩安国唉声叹气。
韩安国看卫昭没什么表示，直接出自己的想法：“现在也过去许久了，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消气了，长平侯可否……”
卫昭叹了口气，这是个糊涂账啊，从韩安国角度，似乎没有太大错，为了旧主伸冤，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报答举荐人，按举荐饶要求做事，也是这个年代的价值观主旋律。可站在刘彻的角度，确实也难咽下这口气，自己只不过想履行皇帝的治国职权罢了，一堆人跳出来唱反调，还挖老爹的过去，何况，站在正常饶角度，老爹确实没什么问题，是叔叔欺人太甚。
韩安国忐忑地看着卫昭：“长平侯，这事……”
卫昭郁闷道：“我觉得皇上挺不容易的。”
韩安国长叹一口气：“老夫也知道，只不过，这不是架在这里了嘛，长平侯放心，如果能帮老夫一次，老夫再凑千金相送……”
卫昭连忙打断他：“我现在也是个公职人员了，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规定地，钱不钱的就不谈了。况且，这事也真的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啊。”
她苦着脸，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韩安国：“韩将军可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韩安国一脸茫然。
卫昭长叹一声：“水声啊，我的脑袋里进了很多水，放干净前想来是帮不上韩将军什么忙了。”她看着韩安国似乎要什么，马上打断他的话：“不过，我可以帮韩将军给陛下传个话，至于陛下怎么想，我也没办法呀。”
“多谢长平侯，以后，韩某也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
这回卫昭也没心情去科学院了，反而直奔上林苑去了。平时她等皇帝召见，这次不适合再等待了。她本来还不想参与这个事，韩安国来找她，这长安城里到处都是人，鬼知道谁会看见她和韩安国“密谋”，然后去背后挑事。
卫昭现在可是很珍惜刘彻这个大腿的，得赶紧跟他汇报，表一表忠心。
好在她也经常来上林苑这里等她弟弟，这里的守卫倒是也都知道她，并不阻拦，而是很快地去向皇帝通报。
皇帝很快同意召见她，让卫青亲自出来接她进去。
卫青赢了比武，整个人挺高心，看到姐姐更高兴了，只是脸上表情比较少，看不出来罢了。卫昭第一次来上林苑内部，卫青颇有种带着家长参观学校的感觉。
卫昭偷偷问卫青：“陛下今心情怎么样？”
卫青想了想：“应该是很好的。”
卫昭放心了，她可不喜欢触领导霉头来着。
上林苑的宴席还没散，卫昭对这些工作时间就开始喝酒的人无奈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人性化。现在的宴席算是应酬，应酬当然是工作的一部分，中午开始宴席，不占用晚上下班时间嘛。
她还看到了韩嫣，心里也明白了，呦，你子在这里，那还是可以的嘛，差点以为你又出去投掷金丸了，有钱也不能乱花啊。
众人看着一个女人默默走进，也觉得奇怪，卫昭只得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走向皇帝。
见礼后，她声跟皇帝：“臣有要事禀报，陛下，可否单独……”
刘彻笑道：“好吧，你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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