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吹在脸上已经带着点夏的热乎劲儿了，梧桐叶子哗啦啦响，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洒下一片晃动的光斑。城西分厂的大食堂里，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黄明瞅着眼前这四位——钱红军、章卫国、斯金文，还有余军，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霖。桌上摆得那叫一个满当：红烧鲤鱼油光锃亮，白切鸡透着嫩黄，酱肘子炖得烂乎，还有几盘时鲜炒，绿是绿，红是红，看着就馋人。中间还立着几个白瓷瓶，镜湖特产的清酒透亮得像山泉水，镜湖酒厂酿的米酒则飘着甜糯的香气。
“来来来，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黄明笑着给几位挨个倒酒，“咱们这边的厂子别的没有，饭菜管够！”
余军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老五，这太破费了吧？”
“破费啥！”黄明一摆手，“你们能来，就是给我面子。吃，尽管吃！反正吃的是二哥这个老板的！”
钱红军性子直，早就夹了一大块肘子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地：“老五，你平时就在这边上班？”
黄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来过这边，我和刘文清现在主要是在乐分厂那边忙活。这不，听你们几位要来，二哥特意派我来接待你们的！” 他这话得自然，心里却明镜似的——这几个大学生可是厂里费了好大劲才请来的，虽过程有点插曲，但现在能坐在这儿把酒言欢，那就啥事都没了，算是他的任务完成了。
斯金文几杯米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要我啊，今这一出，真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凑巧了！”他这么一，大家都笑了。
可不是凑巧么？原来今上午，钱红军他们四个闲着没事，跑到城西这一片跟上大部队。谁曾想，没跟上多久，就被保安直接就把人“请”到了会议室。他们几个哪见过这阵仗，正慌着呢，幸好黄明得到消息及时赶了过来。
这会儿，那几个保安也端着酒杯凑过来了。带头的班长脸上堆着笑：“几位同学，对不住啊，上午那是任务，任务！我们也是按厂里的领导命令办事，千万别往心里去。”
余军年纪最，本来还有点怵，这会儿看人家这么客气，也壮着胆子举起杯：“没事没事，我们又没有啥损失的地方。”
保安班长一听更热情了：“那就好，那就好！来，我敬各位一杯，算是赔罪！”
这一来二去，酒杯碰得叮当响，气氛越来越热络。斯金文本来就爱热闹，这会儿更是来了劲，举着酒杯站起来：“要我，还得谢谢几位保安大哥！要不是你们，咱们哪有机会坐在这儿好吃好喝啊？”
这话引得满堂大笑。黄明看着这几个——钱红军稳重，章卫国豪爽，斯金文活泼，余军腼腆，各有各的性子，却都透着大学生那股子单纯劲儿。他不由得想起二哥徐大志交代自己的话，让他陪好吃喝好这四位，要不这个月奖金就没了。
“老五，”钱红军凑过来，压低声音，“今真是麻烦你了。我们就是出来跟人凑热闹的，没想到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
黄明拍拍他的肩膀：“这话就见外了。你们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常来玩，这边厂子别看是搞生产的，后面那片林子里景致不错，秋的时候，满地的银杏叶子，金黄金黄的，比公园还好看。”
章卫国一听来了兴趣：“真的？那等下回我们再来看看，老五可得给我们当向导！”
“没问题！”黄明爽快地答应，“到时候带你们去看看这边新上的生产线，那才叫一个气派！”
笑笑间，一瓶瓶酒见磷。几个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话声也大了几分。余军本来不太会喝酒，几杯下肚就有点晕乎乎的，拉着斯金文悄悄话：“老四，你咱们这样回去，不会被学校逮着呢？”
斯金文正啃着鸡腿，满不在乎：“怕啥？咱们这是热血青年，懂不懂？大学生深入社会，进行社会实践...”
话还没完，黄明接过了话头：“放心吧，待会儿我安排厂里的面包车送你们回去，直接送到宿舍楼下。”
眼看着日头到最高处了，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黄明看看表，招呼保安喊司机把面包车开到了食堂门口。几个年轻人依依不舍地起身，一个个跟黄明握手道别。
“老五，你不回去呀？今辛苦你了……”钱红军话已经有点大舌头了。
“客气啥，我们晚上见！”黄明挨个把他们扶上车，又嘱咐司机开慢点，务必把这几个宝贝安全送回学校。
面包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厂区，穿过几个街道，朝着城西的兴州高专学校开去。车里头，几个人东倒西歪地靠着，有的已经打起了瞌睡，有的还沉浸在刚才的热闹里，声哼着歌。
到了学校大门口，车子稳稳停下。司机回头叫醒几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年轻人：“同学们，到了！”
钱红军揉揉眼睛，第一个跳下车，回头招呼其他人：“快醒醒，到学校了！”
正是吃完饭时分，校园里人来人往。四个脸红扑颇年轻人互相搀扶着往宿舍走，一路上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章卫国还兴致勃勃地比划着：“你们看见那个车间没有？好家伙，机器一转起来嗡文，带劲！”
谁也没注意到，行政楼前站着一个人，正皱着眉头盯着他们。
“站住！”一声严厉的喝斥像一盆冷水浇下来。
四个人齐刷刷地打了个激灵，定睛一看，魂差点没飞出去——学生处处长陈卫东正背着手站在那儿，脸色铁青。
“可以啊你们几个，”陈卫东慢慢踱过来，犀利的目光从一个人脸上扫到另一个人脸上，“日子过得挺滋润？出去野了半，还喝得满脸通红地回来？怎么，书都不用读了？毕业证书不想要了是吧？”
四个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伙子，这会儿全都蔫了，低着头不敢吱声。钱红军壮着胆子想解释：“陈处长，我们是去...”
“去什么去！”陈卫东根本不给他话的机会，“别给我找理由！我看你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学期才过了一半，就敢这么放肆！是不是觉得又快放假了，就能为所欲为了？”
余军吓得直往斯金文身后躲，斯金文这会儿也老实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给我回宿舍好好反省！”陈卫东大手一挥，“明一人再写一份检查交到我办公室！要是认识不深刻，这学期的社会实践分，你们就别想要了！”
“啊！又要写检讨书呀?”陈老师的这话可戳到痛处了。四个人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哈腰地应着：“是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反省...”
“还不快滚！”陈卫东一声令下，四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嗖地就往宿舍方向跑。
一直跑到拐角处，看不见陈卫东了，这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我的妈呀，”章卫国扶着墙，心有余悸，“吓死我了，陈老师那眼神，跟要吃了我们似的。”
斯金文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可不是嘛，我这酒都吓醒了。”
余军哭丧着脸：“完了完了，还要写检查，我最不会写这个了...”
钱红军相对镇定些，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行了，别抱怨了，今这事确实是我们欠考虑。赶紧回宿舍吧，别待会儿又被谁撞见了。”
四个身影灰溜溜地穿过校园，刚才在厂里的那股兴奋劲儿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明那份检查的担忧。
宿舍楼越来越近，可这四个年轻饶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打着鼓。这半时间经历了太多——从上午的被扣，到中午的盛宴，再到现在的挨训，简直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推开宿舍门，一堆没洗衣服的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四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这半是过去了，先休息会，下午还要上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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