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背手站在楼前，仰头看了一眼，道：“这楼怎么没取名字？”
魑面无表情：“这些人没文化，你取一个。”
陆言笑着看淋弟一眼，道：“温洋座下这四座七十二鹰，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若只是混迹在街头巷尾贩卖情报卖，这是大材用。”
他着，望向跪了一地云鹰。
沉静的目光扫过这些人，抬眼，望着头顶上那片风云变幻的，陆言感慨道：“历代王朝覆灭，皆因暴君奸邪贪得无厌，以致于生灵涂炭，枯骨万里。”
“朕料四代之后，陆家必会出一个无能庸君、昏君，朝野上下，必有佞臣、奸臣，倘若如此，社稷堪忧，黎民该要向何处求生？”
他凝重的望向众人，指着能座高楼道：
“今日，朕赐它为‘山海阁’，立大座主一人，大座主虽不入朝堂，而行伊尹、周公废立之事，奸邪生则杀奸邪，暴君出则杀暴君。”
这个结果远远超出四座的预料了。
魍年纪最大，深思一番，迟疑道：“陛下把这等重权交于我等，恐怕……”
陆言看向魍座，缓缓道：“诸君既然身负重责，定要爱惜羽毛，倘若乱行权使，昭陵山上那位必会亲自处罚你们。”
昭陵山上那位，自然指的是谢遇。
如今他重新回到阴子的宝座上，总揽世间因果，这四海八荒就没有什么腌臜事能逃过他的眼睛。
有他这么大的闸刀悬在头顶上，谁还敢滥用权限，妄杀无辜？
从这起，山中的这座楼阁人去楼空，楼中人隐匿在红尘间。
人们只听有个“山海阁”，这群人神神秘秘，只有在乱世里才会现身，在他们面前，连皇帝都得跪下去，行学生礼。
*
“大道之行也，下为公——”乡间私塾里传来教书先生温和的读书声。
那先生穿着一身布衣，身形清拔，神情柔和的看着底下的萝卜头们捧着书，脑袋一晃一晃的跟着他读“大道之斜。
忽然，先生眼睛一动，也不知道他怎么走的，转眼间便去到三丈外的窗边，站在窗门上的喜鹊翅膀比划着冲远处叫嚷。
这一人一鸟凑在窗边，向那扛着锄头在乡间道上飞跑的青年呵斥道：“臭子，你又惹他！”
青年一边跑一边笑嘻嘻的道：“我哪里敢惹他啊，是他自己要打人，打不过又要发脾气，我让着他，干脆出去种地躲清净去啦——”
青年身后，穿着黑袍的人奔出来，衣衫不整的怒骂：“贱狗！你最好一直都别回来！”
“别停啊，再骂几句，我喜欢听！”
“……贱狗！！！”
窗边的先生微微蹙着眉头一脸无语，一群孩蹭过来扒在窗边，他低头瞧着他们，不轻不重的道：“谁让你们离开座位的？快坐回去。”
孩们乖乖听话坐回原位，晃着腿细声细气的道：“先生，我们想去山上看猫。”
先生道：“他叫樊璃。”
“哦，那我们能去看猫么？”
“我都不能上去，你们怎么去？”男人目光穿过窗门，看向对面的昭陵：“猫有人照顾了，我们别去打扰他。”
一个穿着黑袍的孩晃晃腿：“哦，那么，先生不出去么？”
“我要教书，不要话了，继续读。”
那黑袍孩道：“可是，魑座要把人打死了。”
一晃眼，先生就不在学堂里了。
崽子们扒去窗边，垫着脚看向远处的田园。
穿着布袍的男人一手拎一个，把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撕开。
他手劲不心用大了些，只听撕拉一声——
魑的衣领裂开一条大口子，皮肤露了出来。
那皮肤白得晃眼，心口上密密麻麻的红痕让人遐想万端。
魑座刷的一下，从脸红到脖子。
他一把扯过衣裳，抬脚就照着两个男人踹去。
“……”穿着布衣的男人怔怔道，“他做的，踹我做什么？”
魉急忙跟腔：“是啊！我做的，你再踹我两脚就是了，现在就踹啊！”
“闭嘴！”魑红着脸一巴掌扇过去，然后冒着一身热气飘回自己的木屋。
后面的人随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扛着锄头去挖了半地，太阳落下就扛着锄头回来，厚着脸皮挤进木屋。
他进门时，一道鬼爪卷着寒气向他抓来。
青年站定不动，任由对方抓挠。
鬼爪即将刺进他心口时，坐在床上的人突然收手了。
“怎么不躲？”
“好赖都是你给的，我为什么躲？”
“……”两人隔着一戕静默，一个坐在床上，一个滴着血靠在门边。
魑低头看到自己锋利的指甲，他听到对方身上有血水滴下去的声音，抿着唇，良久：“过来。”
青年便向他走去，半跪在他面前。
魑抬手就想给对方一巴掌。
这个念头刚起，看到对方脸上被打出来的淤青，又缓缓萎下去了。
他心口像堵着一团火，不爽的拍开药箱，冷着脸把一只药瓶拿出来，抠了一大块药膏涂在青年身上。
对方仰脸看着他，那永远不着调的脸上突然有些恍惚，好像是受宠若惊，又好像是做着梦还没睡醒。
魑不准对方看他，对方就低下头不看他。
魑：“身上的红痕，是跟你打架打出来的。”
青年笑容苦涩，低声道：“嗯。”
魑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你待会去跟魍座他们解释。”
“好，还有么？”
“……”魑把药瓶丢开，咬了咬牙，冷冰冰的道：“算了。”
“不要我去解释么？”
魑掀唇道：“解释就是簇无银三百两……”
看了对方一眼，骂道：“笨狗！”
“但雪不一样，雪聪明。”
“……”
跪在地上的韧声请求：“后背好像破皮了，能帮我涂点药么？”
魑绷着脸。
他抬脸看看四周窗门。
把门窗全部关上了，他才移回目光，冷着脸，指尖上的药膏乱七八糟涂在对方后背。
他指腹下的皮肤紧实、滚烫、耐打，肌肉线条流畅利落，温度比他身上的温度还高。
他停下了，泛着冷意的双目透过缎带，盯着这具麦色的躯体。
一缕暖金色的余晖穿过门缝，静悄悄的落在那两人身上。
半跪在地上的人试探着，嘴唇缓缓碰了那苍白尖细的指尖。
那脾气暴戾的人坐在床上，阳光照着他深黑色的衣袍，他蹙着眉满脸都是不理解。
不理解怎么有人像狗一样赶上来讨打，打也打不走。
“你到底想做什么？”魑疑惑的问道。
对方望着他，两只眼睛里都是他的影子：“这句话有些歧义，要是问我以后想做什么营生，那我想当裁缝，给心上人做新衣裳穿。”
“要是问我为什么待在这里死活不走——”
入户的夕照落在青年脸上，他满眼是笑的望着那失明的人，道：
“那我是来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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