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走着,步伐稳定却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庄重。
湖心的黑暗最为浓稠,仿佛一个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旋危
在即将抵达那最中心的一点时,温之余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手中的戒指在他指尖微光一闪。
下一刻,一个的瓶子出现在他掌心。
那瓶子本身并不出奇,但里面盛放的液体却光彩靓丽,即使在如此昏暗的血色湖面上,也自行流淌着温暖而璀璨的金色光芒。
如同将最纯粹的阳光和幸运熔炼成了流动的沙金。
福灵剂。
这个名字让他的指尖微微收紧,冰凉的瓶身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多年前的温度。
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一年级时,他惊讶又带着隐秘喜悦地接过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那个总是黑袍翻滚、脸色阴沉的魔药大师僵硬地撇过头,用他一贯丝滑却略显不耐的语调嘶嘶地。
“怎么?看不上你的老教授熬制的魔药?”
斯内普当时嗤笑一声,作势要收回,“也是,温之余先生随手就能拿出各式各样的特殊符纸,想必也不缺少这瓶福灵剂。”
这份礼物太过珍贵,意义远超其本身的价值。
他一直舍不得用,珍而重之地保存至今,仿佛保存着那一刻笨拙而真挚的温情。
而现在……
温之余凝视着瓶中流转的金色沙砾,眼底翻涌着剧烈挣扎的痛苦与不舍。
这瓶福灵剂,是他与西弗勒斯之间为数不多的、明亮而温暖的连接之一。
但他需要力量,需要运气,需要一切可能的帮助。
用来撑过接下来的反噬,用来完成他必须做的事情。
然后……回到那个人身边去。
他必须回去。
这个信念压倒了一牵
温之余拔开瓶塞,没有再犹豫,仰头将那一整瓶价值连城、承载着无数回忆的福灵剂尽数饮下。
液体顺喉而下,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
流沙般的金黄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迅速涌向四肢百骸,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灵魂撕裂的剧痛。
带来一种奇异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信心。
但随之而来的,是心底更深一层的空落与尖锐的疼痛。
仿佛他饮下的不是幸运,而是亲手掐灭了某段时光里最温暖的光。
这个想法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空瓶的玻璃表面还残留着福灵剂最后一丝温暖的余韵。
他盯着这个已经空聊容器,仿佛还能看见当年那个心翼翼接过礼物的自己。
和那个别扭地别过脸去的黑袍教授。
他舍不得。
即使已经一滴不剩,即使这不过是个空壳,即使留下毫无意义。
但他也无法将其随意丢弃在这片污浊的血湖之郑
这是教授给他的,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能称得上\"礼物\"的东西。
是那段还未曾如此复杂、如此疼痛的时光里,最明亮的见证。
温之余将空瓶轻轻抵在额头,冰冷的玻璃贴着他发烫的皮肤。
他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触碰那个送给他这份礼物的人。
“我问心有愧……”他对着虚空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我偏要强求。”
湖面的血色倒映着男人苍白的脸,将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染上一层暗红。
他知道自己任性,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一次次地打破约定,又一次次地要求对方继续等待。
可那又如何?
他就是要强求。
老子拼的就是命。
强求一个本不该属于他的怀抱,强求一份本不该存在的温柔,强求那双黑眸中本不该为他流露的担忧与牵挂。
温之余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偏执的笑。
他太了解斯内普了,了解那个男人坚硬外壳下柔软的内里,了解他看似冷漠实则炽热的灵魂。
也正是因为这份了解,让他有恃无恐,让他一次次得寸进尺。
他心地将空瓶收回戒指,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岸边。
南隅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无法言的情绪。
两人隔着血色湖水对视,谁都没有话,但一切尽在不言。
温之余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释然,几分决绝,还有几分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他张开双臂,像要拥抱什么,又像要迎接什么。
血色湖水温柔地接纳了他,冰冷刺骨。
这种带着某样诡异温暖的液体,像是浸透了太多饶执念与不舍。
在下沉的过程中,温之余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有魔药课上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
有深夜地窖里那些心翼翼的拥抱。
还有还有每次归来时,那双黑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般的微光。
他在下沉。
血色的湖水浸透他的衣袍,压迫他的胸腔,像一场缓慢的溺亡。
他仰面望着上方,透过浑浊的血水,夜空中的月亮被扭曲成模糊的光晕。
金色的眼眸在消退,视线逐渐模糊,可那轮月亮却仍固执地停留在他的视野里,不肯消散。
它像极了那只的眼睛。
不是平日里那双锐利、讥讽、充满防备的黑眸。
而是那些极少数时刻,在深夜的地窖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当他卸下所有伪装,允许自己短暂地沉溺时,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深沉、寂静、带着某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月亮像是你左眼的灰烬,
右眼是埋葬我的深井。
我落在井底仰望夜空,
看着自己的骨灰在月光下飘零。
他无声地笑了,血水趁机灌入他的嘴角,尝起来像铁锈与咸涩的泪。
下沉。
继续下沉。
——然后,疼痛撕裂了他的意识。
一双尖锐的利爪从黑暗中骤然刺入视野。
它漆黑、扭曲,像是从噩梦中直接爬出的实体。
利爪划破肌肤,如同撕开一层薄纸,温热的血瞬间涌出,在冰冷的湖水中晕开,融入。
紧接着,四肢传来同样的剧痛。
更多的利爪从四面八方袭来,扣住他的手腕、脚踝、腰腹。
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将他活活钉在这片血湖。
意识想要挣扎,但身体早已脱力。
湖底的阴影在蠕动。
一张张青白浮肿的脸从黑暗中浮现,空洞的眼眶里泛着死鱼般的浑浊。
它们张着嘴,露出腐烂的牙龈和发黑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像是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腥。
成群的阴尸从湖底最肮脏的淤泥中爬出,像无数蛆虫般朝他涌来。
第一双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扯--骨头传来撕裂的剧痛。
第二双掐住了他的脖子,指甲陷入气管,窒息感瞬间炸开。
第三双、第四双……
无数双冰冷的利爪抓住他的四肢,撕扯他的衣物,抠挖他的皮肉。
他能听见自己的皮肤被撕开的声音,能听见骨骼在蛮力下错位的脆响。
阴尸们扑上来,一层又一层地覆上他的身体,像食人鱼般疯狂啃食。
腐烂的牙齿咬进他的肩膀,撕下一块血肉,苍白的手指插进他的腹部,搅动内脏。
再甚至,某只阴尸直接咬住了他的脸颊,硬生生扯下一片面皮——
血。
到处都是血。
湖水被染得更红,更稠。
温之余的视线终于涣散。
可那轮月亮依然存在,依然模糊地挂在他的视野尽头,像是那双最后看向他的眼眸。
疼痛逐渐远去,同色的水晶在撕扯下从主人身上掉落。
混合着血水,银色的链子轻轻摆动,如同流星坠落的尾迹。
湖水吞没了它,最终落在湖底的淤泥上,静静地躺着。
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拾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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