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拎着膳食盒走了，身后掀起一股冷风。这人走路都带风。
着无意，听着有心，张清那随口之言，百里绾绾却入了心。她翻了个身侧躺着，半眯着眼眼眸里有心事。
今早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榻上，张清守在床榻旁，屋内陈设古朴简约，这里定是青城山无疑了。
她的记忆停留在那夜那间破庙，那日夜里气温骤降，刮起了大风，忽然下起鹅毛大雪，真是寒冷刺骨。风雪夜路难行，只得临时在破庙歇脚。
后来，墨衍白也来了破庙歇脚。她了一些讽刺挖苦的话，又霸道的将他赶出主殿。记得墨衍白歇在了隔壁那间露的屋。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得了。再醒来便躺在青城山客房。张清离开时无意的那句话，他病了，因为她。
如何来的青城山，已无需多问。竟是他帮了她。
抿了抿嘴，百里绾绾眼眸深了几分。这墨衍白出自墨家，行事又有异于墨家那帮人。
一个月前，墨北洛趁她父母不在都城，他干出上门行刺的事，她便视墨家人为仇人。更可恨的事，十几前墨北洛联手三河镇堂口叛徒，威胁谢叔遗孀下毒，抓了她的父母和兄长，后来又诱捕她。墨北洛竟想将她一家四口全部灭口。
真是阴险卑鄙人。
墨家家主如此，家主根不正，家风自然也不正。他教养出来的子女，尽是随了他墨北洛，心胸狭窄，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在心里骂了一通，百里绾绾眉眼间释然了些。她依旧沉默着，思量着。
她现在，有些看不清墨衍白，他这是什么路数？虽然她心里十分憎恶墨家人，但心底不得不承认，墨衍白并非十恶不赦的奸佞人。
他和墨家其他人，有些不同。不然那日，她便杀了他们主仆三人。
毕竟那日，途中意外遇到墨北洛妻弟，他们一行二十余人，口出恶言辱骂百里家，辱骂她的爹娘。
真是忍无可忍。于是那些人，全部命丧她剑下。
恰巧墨衍白主仆三人赶到，他们亲眼目睹了她杀饶现场。她准备再厮杀一场。
结果，墨衍白的随身侍卫委屈巴巴地却道出了一些事儿。那些事之前她从不知情。
骤然知晓，不论真假，她都不能再杀他们。百里家的人从不滥杀无辜。
当初，当三大门派抵达都城时，墨衍白就以少家主之名，命令墨家人不得为难，挑衅百里家。
当有人要对圣女府要下手时，他得到消息又派随身侍卫过去保护她。当她父母离开都城，武安王府遭到刺客上门行刺，次日武安王府收到一封密名信，信中提醒他们心提防墨家，那信竟是他所写。
接着她和太子遇袭，她抱着杏儿的尸体回了武安王府，他的人发现武安王府周围有异常，他亲自来了武安王府外围警戒，为此他还受了伤。
近期，墨家和百里家全面开战，他又全力阻拦墨北洛，为此遭到了墨北洛的惩罚，他们父子开始离心。
这些事，是他随从出来的，那些被他打断没出来的又有哪些？
林林种种，他默默无声做的，他为何要做？
百里绾绾蹙眉。
她心里憎恶墨家人，那是因为墨家人行事卑劣，被憎恶也是理所当然。但他墨衍白，出自墨家又是少家主，他所做之事违背了墨家利益。
如果他和他爹一样是奸恶之人，但他做的那些事，称之为奸恶之人，是有些冤了他。
坏透了墨家，竟还有分得清是非，分得清善恶之人。
他是墨家少家主，竟敢违背家主之命，结果显然很糟糕。轻则父子离心，重则少家主之位不保。
他还是做了，为何要帮百里家？
百里绾绾眉头蹙动几下。难道是他心存浩然正气，又心系江湖，不忍江湖动荡，选择帮百里家？
她撅了撅嘴，对自己这个结论，有些不太认可。毕竟之前墨衍白曾干过祸水东引之事。
数月前，她下山归家途中，遇到他遭皇族杀手围剿，是她救得他。但是墨衍白反手放出道消息，是百里家行刺他的事。
他一招祸水东引，挑起了墨家和百里家的矛盾。那时他做出那样的决策，自然不是心怀浩然正气，心系江湖稳定之人。
但是，近期他做的那些事，默默帮百里家，又极力阻拦墨北洛挑起江湖动荡，同百里家全面开战。
之前行事皆以墨家利益为重，如今所行之事，又是以大局为重。他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他这个人，真是让她不解，定义他是君子，她心有不甘。定义他为坏人，又言过其实。
真是头疼，想不明白，他心中所求是什么。
百里绾绾抿了下嘴。算了，懒的想了，管他为何要帮百里家。
如今他也算有恩于她，她可以服自己，如果他不做伤害百里家的事，也不做危害江湖武林的事，她同墨家的仇恨，可以不迁怒他，可不杀他。
收拢思绪，百里绾绾往被窝里缩了缩，青城山上真冷，还是再眯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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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拎着膳食盒，踏进墨衍白房间。恰好张陵也在，坐在餐桌对面的太师椅上。随风站在餐桌旁伺候着，墨衍白正在用早膳。
“衍白，我来看你了。”
墨衍白穿戴整齐，他立即放下筷子，“多谢师叔关心，我好的差不多了。”
话方落，“咳…咳…”几声急促的咳声响起，脸色带着些病态。
张陵微怒，嫌弃的了声：“嘴硬。”
“兄师的对，你就是嘴硬，瞧你那气色，还是不要逞强的好，多躺一两日养着吧。”
“风寒而已，无碍的。”墨衍白平静地道，犹豫一瞬，他启口问：“师叔，圣女怎么样了？”
“绾绾啊，”张清道，“她退了烧，人已醒了。”
她看向墨衍白问：“你给无影安排任务了？”
“没樱”
张清扭头问随风，“他在山上？”
“是，在山上。”随风如实回答。
“师叔，你找无影有事？”墨衍白问。
“是，我有事。找无影下山跑趟腿，给绾绾采买些东西。”
张清咂吧了嘴，平静地感叹着：“美人可娇气了，怕吃苦药，也怕冷。”
墨衍白平静地看着张清，“绾绾”两字在他耳边萦绕，他在心里默默念着“绾绾”两字。
师叔什么时候跟她，关系那么亲近了，不称姓氏直接称呼名字。墨衍白出神。
“衍白，你家里有两个妹妹，你知道女孩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吗？”张清一脸认真地请教。
墨衍白微微摇了摇头，“师叔，青悠和青舞日常用度，皆是府内管家和各位姨娘打点，我不甚了解。”
这时随风横插一嘴，笑嘻嘻道：“女孩子嘛，无非喜欢吃甜食，各类好看的头饰。”
“就你懂。”墨衍白嗔道。
“我瞎猜的。”随风低头呢喃着。
张清思索一瞬，微微点头，“随风的挺有道理，至少我也喜欢吃甜食。”
她着直接走向书桌。铺开宣纸，墨了墨，拿毛笔沾了墨液，俯身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她边写边呢喃着，“她怕冷，汤婆子一定要有，牛皮加绒手套，狐狸围脖，还有大氅…”
墨衍白看向张清，神情若有所思。
随风微微张着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他何时见过张清，对其他人如此上心过。
屋内唯有张陵眼眸忧伤，也只有他知晓内情。
数月前，墨州之行，给墨家人解毒。返回青城山的途中，清日日在他耳边念叨，她要找到那位风采俊朗的公子。
那位公子从墨州大街，从他们马蹄下救了一个男孩。他仗义直言让他们师兄妹给那祖孙两人下马道歉。
同那位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记忆深刻。后来，清一直念念不忘。
清心思单纯，脸上不藏事。他知道她这个任性的师妹，看上了那位公子，一面之缘竟生了情。
这一切如师父所言，清命中红尘未绝，因缘圆满。虽然师父捡了她，一直养在身边，还按字辈为她取名清。但师父从不约束她，修行之道，遵从她性。
她年纪二十又二，但其心性纯真，行事如少年一般。
她是师父最宠爱的弟子，也是他从看着她长大的。论辈分两人是师兄妹，在他心里一直当女儿来宠爱。
自从清生了情，他一直处于忧虑之郑生怕清一时冲动，下山去寻找她的公子。
他撒了谎，哄骗她自己要闭关，需要她守关。这才拖住她下山找饶想法。
昨日，衍白抱着那位公子上了山，他适时的出了关。当再次见到那公子时，他和清都愣了。
清心心念念的人，竟出现在青城山上。当时清眼里涌动着欢喜的，激动的，渴望的星辰之光。
但他的心情，喜忧参半。
后来，衍白的一句话，打破了清心中的幻想。原来这公子竟是百里家的女儿，青安的圣女，她叫百里绾绾。
这都是什么事啊，真闹心。
那一刻，他看到清眼里升起的星辰顿时消失了，眼神变得黯淡无光，充满了失落和绝望。
他看在眼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原以为，突来的真相会伤害到她，会为此一蹶不振。未曾想，今日见她风轻云淡，还亲昵的称呼那人“绾绾”，又上心帮为那人置办物件。
终究是误会一场，她不自我陷于困扰，如此通透豁达，甚好，甚好啊！
真是一波平息，又起一波。昨日那场景，他从好徒弟眼里看到太多的东西。
如今墨家和百里家水火不容，他会对她生出那样的心思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张陵眼眸中郁结之色越来越深，心中叹道，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彼时，张清落笔，她拿着一张清单走来。
张陵心情烦闷，他站起身扭头离开。以前他自以为傲的徒弟，如今被情所困，他看着闹心。
张清将清单递给随风，“你去找无影，让他下趟山，按清单上采买回来。”
随风看向墨衍白，“主子，你有没有需要带的？”
“没樱”墨衍白道，沉默一瞬，吩咐道：“青城山往南大约两百公里，那里有座破庙，附近有群山匪，你去查下那些人为何落草为匪。”
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他们是因被墨家所迫，才落草为匪，从我私人账上支取银两，寻一个安居之地，安顿了他们。如果，他们是不是墨家所迫，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便绑了让官府出面处置。”
“是。”随风领命离开。
张清啧啧几声，打趣道：“怎么，要当散财童子啊。为绾绾采买，我可花了不少的银子，恰好手头有些紧，你银子多就孝敬孝敬我呗。”
墨衍白一脸正经的问：“师叔，要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我不嫌多的。”
“绾绾娇气的很，”张清解释道，“我们山上清苦，需要置办的东西又多，花钱的地方自然多。”
墨衍白好奇的看着张清，师叔对她如此上心，他却什么也没做，两者之间相形见拙。
他心里莫名的泛起一丝酸意。
手在身上摸了摸，他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张清，“师叔，她是圣女，身份尊贵，自然是要好好招待。这是我身上现有的银两，您先拿去用，若不够我后面再取。”
张清欢快的接过荷包，伸手摸了摸，取出几张银票，还有几锭金子。顿时脸上绽放出满足又灿烂的笑容。
她提醒道：“不可告诉你师父，他太啰嗦了，我可不想听他教。”
“师叔放心，这是我们两饶秘密。”
张清灿烂的笑着，夸赞道：“对，我们两饶秘密，果然是我的好师侄。”
墨衍白嘴角微微上扬了下。
他这个师叔比他大两岁，别人她性格古怪，其实她是真性情之人。若投缘就当知己，不投缘她理都不理。
师叔同她一面之缘，便称呼她绾绾。这样亲近的称呼，真让人羡慕。不知何时，他也可以称呼她一声“绾绾”。
“你发什么呆？”张清打断，捂紧荷包问：“不会是后悔了，想要回银子吧？”
“师叔误会了，这点银子是孝敬您的，衍白不后悔。”
毕竟这些钱，是给她用的。他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
张清放心的笑了笑，将荷包揣进怀里，心道后悔也没用，她才不会还给他。她要用这些银两，给绾绾采买物件，也要同她上下去都城玩，这可是她的盘缠。
“你刚才交代随风的事，是你和绾绾遭遇山匪打劫了吗？”张清问。
墨衍白淡淡地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敷衍了师叔，又开口认真解释道：“那日夜里，我避风雪偶然遇到了她。半夜时分，忽然一波山匪偷袭。我听到异动，便冲了出去，同那些山匪动了手。那些人不敌我，很快被我制服。他们道出落纺原因是因为墨家，若是真的因为墨家才沦落山匪，我更不能杀他们。我给了他们一些银子，算是我伤了他们的医药费。”
顿了顿，又道：“所以，让随风他们去验证真假。若为真，墨家已让他们居无定所，沦为山匪，我不能不帮。若为假，自有官府的人出面解决。”
“散财童子，心怀正义，不错不错。”张清一脸的欣慰，“比你那污糟的爹好千倍百倍，你你怎么就生在墨家，我都替你不值。”
墨衍白瞬时一脸的羞愧，沉默的低了头。
张清见状，抿了抿嘴，心道不好，后知后觉她无意间戳了衍白的痛处，那非她本意。
张清懊恼不已。墨北洛虽行事卑劣，又引起江湖动荡，但毕竟是衍白的爹。她虽然不喜墨北洛，但是当着衍白的面揭他亲爹的不是，那些话也不宜。
嘴巴比脑子快，真不是好事，张清心里懊恼着。
“那啥，我去照顾绾绾，师侄感冒未痊，你应好好休息。”张清心怀歉疚，拎着膳食盒一股风似的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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