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哥有些怔怔的模样，呆了片刻，迷茫道：“绍绍以前教我的书，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我给张娘娘背一背吧，您若是递信出宫，也提一提我？”
绍桢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你别想着绍绍了。他只是个过客。今日不离开，往后也有离开的日子。”
顺哥喃喃道：“绍绍不是过客。他比爹爹还喜欢我。怎么忽然就辞官了，我还等着他回东宫呢。”
绍桢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垂髫：“除了绍绍，世上还有更多喜欢你的人。”
顺哥难过地擦起眼泪：“我娘都不敢亲近我，每次我想找她，她都怕得很，马上就要催我走。现在绍绍都不要我了。”
他忽然抓住绍桢的衣袖，边哭边求道：“娘娘是绍绍的妹妹，我看见您像看见绍绍一样。方才在端敬殿，我都听见了，娘娘可以抚养大妹妹，能不能多抚养一个我？我很乖的，比大妹妹还乖，我不生病，不让您操心，也一定听您的话。要是我不乖，您直接打我好了！”
绍桢冷下心肠：“不可以。你有自己的母亲，我怎么能抚养你呢？”
“妹妹也有母亲，您却愿意抚养她？”
绍桢道：“是你爹让我抚养的。而且妹妹太可怜了，我要是不保护她，就没人能给她做主。”
顺哥哭着：“是因为妹妹总是生病吗？那我也朝池子里跳一回，您愿不愿意再养我？”
绍桢被他唬了一跳，有些严厉道：“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主动损毁，不是让你爹担心吗？若是如此，我要对你失望了。”
“我不跳了，”顺哥眼巴巴地看着她，“要我怎么做，您才肯抚养我？”
绍桢叹气：“你是为了这个，所以来给我请安？”
顺哥点点头。
本来就是个错误，怎么还能延续下去呢？她对顺哥投入一丁点的关注，对幸姐都是种不公平。
她思考着辞，幸姐便在这当口走了进来，疑惑地看着顺哥，转头问绍桢：“娘，这是谁？”
“是你二哥，”绍桢拉她过来摸了摸手，暖呼呼的，“用完早膳了？”
幸姐点点头，看着顺哥的眼神顿时带零敌意，站在绍桢怀里，凶巴巴道：“这是我娘，你来找我娘做什么？”
顺哥愣愣的，对这个妹妹的性情变化一时反应不过来：“大妹妹……”
绍桢暗自叹气，幸姐的占有欲这么强，她更不能将顺哥接过来了，笑着道：“怎么和哥哥话的。他特意来给我请安，你怎么这么不客气，给哥哥道歉。”
幸姐凶归凶，还是很听话地了抱歉。
顺哥连忙没关系。
“哥儿早些回去吧，”绍桢温和道，“师傅不来，你也要尽心读书。远岫，去前面一声，用我的轿子送皇孙回去。”
远岫哎了一声，顺哥则蔫头耷脑地退了下去。
……
三日一过，转眼到了东宫千秋节。
因着五月山东地震闹了场乌龙，对皇家而言不是什么体面之事，因此皇上特意嘱咐今年的东宫千秋要大办，命文武百官都去文华殿向太子朝贺。
储君的千秋节，以政治层面的意义为重，喜庆热闹倒在其次，本人并没有多少享乐的时候，前前后后礼仪繁琐，昨晚便没有往奉宸宫来。绍桢不得不再次经历受封吉日同等的折磨，一大早上被叫醒，洗漱、敷粉、按品大妆，穿戴皇太子侧妃冠服，还未亮便出门前往端本宫等待吉时朝拜。
内宫的妃嫔是庶母辈分，按照祖宗礼法，没有向儿子朝拜的道理。东宫一干妃妾以及公主、在京王妃等人由太子妃叶氏领班，外命妇由承恩侯夫人领班，顶着寒风等了约两刻钟，礼官才唱礼传入，在端本宫正殿对着空空如也的皇太子宝座行礼。
至于皇太子本人，正经在文华殿受贺。
朝贺的礼仪十分森严繁重，行九拜九叩礼。朝贺之后便是照常的赐宴。东宫千秋赐宴有章可循，只是这类光禄寺操办的宫宴，多以观赏展示的意义为重，体现皇家气度。
绍桢按品级坐上桌，蒸肥鸭煠羊羔攒盘、燕窝火熏鸭丝、鹿筋拆鸡、羊肉炖倭瓜等四盘按酒，蒸驼峰、糟猩唇猪脑、鲫鱼舌烩熊掌、梨片伴蒸果子狸等四色菜品，龙须长寿面一碗，菖蒲、新丰、桑落等三盅酒。
全是大鱼大肉的硬菜，这不早不晚的时辰，真有胃口吃就怪了。她礼节性地用了几口，呆坐到教坊司礼乐奏毕，赶紧离开回宫。
一通折腾下来，灌了一肚子冷风，再有铁打的身子骨，也难免不来场风寒。一时庆幸起幸姐有前科，不必折腾她孩子来给父亲上寿。
回了奉宸宫，看家的孙嬷嬷等人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一碗热汤下肚，身上都微微发汗，胃里也熨帖起来，卸下冠服后换了件银红遍地撒金灰鼠皮袄，这才松泛下来。
幸姐在旁好奇地摸着她的翟冠：“我的箱子里也有冠子，可沉了。”
绍桢摇摇头：“这东西戴起来可不舒坦。”吩咐横山：“去后头问问厨房，可有什么吃食留着，拣几样热的送来。”
厨房只伺候奉宸宫，事事尽心，早已备下了，这边吩咐出去，一溜奉膳的宦官很快进了奉宸门。
幸姐已用了早膳，绍桢给她喂了几个野山菌菇馅儿的纸皮馄饨，放她在暖阁里玩，自己好好吃了顿早午饭，回房睡回笼觉。
申时未到，幸姐知道宫里要贺爹爹寿辰排戏，等不及要看，撒娇卖乖地拉着绍桢出门。
紫禁城里的戏台子很多，启祥宫和长春宫之间有广德戏台，重华宫一带有漱芳斋戏台，畅音阁则专为重大节庆演戏之用，规模最为宏丽，今日的寿戏便摆在畅音阁。
东宫与之同在紫禁城东路，倒是比其他宫院便捷，从奉宸宫过去只隔了两盏茶的路程。不一时在扮戏楼前下轿。
进楼之后是畅音阁的背阴处，东西厢廊与对面阅是楼的两侧转角庑房相通。阅是楼即观戏之所，分上下两层各五间，卷棚歇山顶，黄琉璃瓦绿剪边，雕绘金龙和玺彩画，明间开着三扇玻璃门，视野最佳，上下层装修大致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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