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扫过身体，握紧剑的那一刻，商月又生出些傲气。
神又如何，若不能让我命丧于此，那就等来日杀上神界，再论一论，谁的剑更锋利！
或许是每一寸经脉都在为了身体拼命，或许是越来越剧烈的痛感早已超越承受范围，只留下麻木欺骗神经，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长剑折射的寒光映过眉眼，商月突然与自己对视，一刹那仿佛穿越时空的界限，同时看见两世的自己。
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唯有最纯粹的杀意。
月照人间，既不温和也不悲凉。它就在那儿，无论什么模样，都由不得旁人评牛
我就是我，死与不死，唯有自己可以决定！
内力流过剑身，剑光随身体纵横。八角玄冰草与烈火杏娇疏的药力，向着被雪色鹅吻淬炼过的剑锋凝聚，每一击都带着刚恢复的全部。
可每当下一道攻击爆发，身体似乎早已做好准备，将新积蓄起的力量送上。
丹田中缓缓升起暖流，映着微弱的红光。
曾经服用过水晶血龙参的身体，恢复速度甚至超出了商月自己的预计。艰难举步、挥剑迅疾、利落闪身……渐渐恢复玉骨美人皮下的锐利。
暗红九首蝙蝠身边游走的身影，蜿蜒群山上高挂的孤玉月盘，都不算巍然，也远远算不上耀眼，可偏偏无法忽略。
“商月，你若自裁于此，或许我会考虑，放过其他人。”
大概是看戏看得满意，罗刹也缓和了语气。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修罗选中这个人类，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没有早早地选中比比东，或许商月才是最合适的罗刹人选。
“阁下这一缕神念倒是持久，就是不知道，若是日后相见，能扛住我几剑。”
商月的语气依旧淡淡，杀意迸发时的内心，也比方才更加坚定。
九头蝙蝠忽而化作密密麻麻的蝙蝠，如蝗虫过境般笼罩幕，却被密集连贯的剑光数次逼回原型。
飞光断水斩出的伤口总是在复原，商月却不急不躁，用银光覆盖的眼睛，仔细观察蝙蝠体内的血脉流转。
蝙蝠的身体构造与人类不同，不能再用对付杀戮之王的那套方法，可经脉密集的地方、力量转换的地方、内脏所在的地方，一定是它的死穴。
“大言不惭！”
话虽如此，冷斥过后，罗刹也不再讥笑，反倒饶有兴味地：“凡是我想要污染的人类，从未有一人逃出生。商月，你凭什么以为，你就能逃的掉？”
商月没有回应，在月色下纵身腾越，掠过夜风与落叶，如飞鸿踏雪。
可令罗刹意外的是，那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的身影，在一次落地后突然收敛所有锋芒，瞬间华光内敛。
好似要束手就擒般，将护体的力量全部隐去。
商月定定看着眼前的狰狞巨物，忽而松开长剑，一掌拍向自己。
本就单薄的身体，骨骼折断的声音格外清晰。甚至没有划破血肉，数十条润玉般的带状物体从体内浮出，如凝固的月光，在夜色下莹莹生辉。
往日内力潺潺流过身体，舒适、温柔、绵长。而今被全部压缩到一起，融入骨血，便是汇聚了极致阴寒的月煞阴毒。
那如玉带般美好的事物，分明是从体内抽出的骨髓！
化骨为针，托于掌心。商月的目光平静而虔诚，如无数次驱使暗器般，掌控、定位、攻击。
十二对肋骨折断，换取二十四根血髓凝针。
会死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只是与眼前的困境相比，赌哪一条不会立刻死罢了。
三寸长的月芒或许不能称之为针，而是封绝力量运转的长钉，甚至预判了蝙蝠的躲避路线，先后没入暗红色躯体。
商月的动作冷静又果断，于瞬息间完成，而局势，也在这瞬息间翻转！
月芒针精准没入死穴，力量骤然凝滞，只能不断在经脉中堆积。九头蝙蝠的动作逐渐僵硬，直到血肉不堪重负，绽开一道又一道崩裂的痕迹，从中渗透出无法掩盖的红光与血迹。
光芒越来越盛，嘶吼声也越来越高亢，直到最后超出人耳能够分辨的范围。
不就是能吸取力量？不就是会死而复生？
何必去想如何毁灭血尸，何必费尽心思焚尽亡灵，只要叫九头蝙蝠无法运转力量，阻塞的血液与堆积的毒素，足以让这具被黄泉露浸染的身躯，从内部瓦解！
火药纵然威力巨大，若是困阻在炮筒中，轰然炸膛，承担最终后果的，绝不是对手。
如今并非被外力击破，自然也无法再用外力分担伤害。
午夜格外寂静，山风漫卷，吹得云朵轻轻飘来又飘走。
银白身影孤立崖上，与月对望，似乎已经不在意结果。
吸取魂力的血流融入地底，庞大丑陋的身躯终于散归地，只留下血红色魂环，与一块蝠翼一般的骨骼，悬在月与人之间。
“这寻死一般的举动，确实叫我意外。”
神念即将消散，罗刹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九头蝙蝠是死了，可是，商月，断骨抽髓之后，你还能活吗？若是同归于尽，这场对弈，你连平局都算不上。”
“有本事就活，没本事就死，仅此而已。”
做杀手的那些年月里，商月早已明白，人世间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预料一切，而允许比控制更需要勇气和实力。
神只设局，无法预知，不如允许一切发生，也只能允许一切发生。
能否应对突如其来的困局，就只能看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实力。
内力还在为了身体拼尽全力，商月拾起飞光断水，抱着剑：“如今看来，想要我的命，您这一缕神念还不够。”
“呵呵，可你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你自己的生死，而是，你身旁九饶性命。你能抵御血河中的剧毒，他们可抵抗不了，接下来的难题，你又该如何解决？”
罗刹的语气算不上得意，反而十分淡漠，平静注视着蝼蚁的生死。
“哦对了，今夜最让我意外的，其实不是你，而是你身边那个猫女。为了救你，她点燃精神海的时候，也像你方才那样，毫不犹豫……”
完这句话，神念中的力量也消耗殆尽，纵使商月想要询问，也再也无法回应。
罗刹的意思是，朔瞳？
商月的面色终于变了，她猛地转身，一个一个数着：哥哥、姐姐、鬼爷爷……
六、七、八、九。
六名封号斗罗，三道熟悉的身影，可唯独少了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姑娘。
朔瞳没有提前离开吗？
方才打开通道的，不是花泠吗？
「我的力量不够，哪怕填上部分本源之力也不够。」
花泠的声音已经很虚弱，却难以掩饰隐藏了多时的遗憾。
「是朔瞳，是她点燃了精神海，才得以唤醒身体里的轮回之力，在彼此隔绝的空间中打开通道。」
是朔瞳激发出轮回紫莲的力量，利用紫莲唤醒千仞雪体内的功德金莲，彼此呼应，才定位了罗刹神域的位置，打开了空间通道。
所以金莲、紫莲、黑莲才会主动护主，所以姐姐才会双眼泛红，所以……
才会有罗刹那一句，“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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