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刚亮没多久，张子默与雪便醒了。
都乞丐不讨早饭，但凡能早起，也不至于讨饭。可张子默与雪每日都会起得很早，哪怕无事可干。
雪一如往常将两人昨换下的衣服拿到溪边洗，张子默则拐进密林中寻来一些野菜，就着昨还剩下的粟米，煮了一罐稀得不能再稀的粥。
这里离乱葬岗不远，每日采野材事张子默从来不让雪做，甚至不让雪离开破庙太远。
这破庙虽然衰败，但也许冥冥中还有神明护佑，张子默搬来破庙这么久也没在周围见过什么野兽，雪待在破庙里才最安全。
今日放晴，张子默与雪坐在破庙外台阶上静静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享受着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感觉。
这是他们每都要做的事，能多感受到一点温暖，心中也会多一点希望。
即便此时身处泥泞，心中只要还有希望在，便要顽强地活下去，一步一步揭开真相。
张子默将脖子上玉佩解下，戴到了雪脖子上，笑着调侃道：“收好了，嫁妆可不能弄丢。”
“子默哥哥讨厌！”雪羞得躲进张子默怀中，轻轻捶打着张子默胸口。
雪经常日后长大要嫁给张子默，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自然就是嫁妆，经常被张子默拿来调侃。
她始终坚信玉佩能让张子默少做噩梦，大概是因为李阿婆生前曾念叨过，人养玉，玉养人。
张子默也不知道戴玉佩究竟有用没用，但总归是雪的一片心意。
稀粥煮好后，张子默照例让雪先喝，五岁的雪虽然懂的不多，但也知道这么一点稀粥明显是不够两个人喝的，只喝了一碗便将碗放下。
张子默拿起瓦罐给雪倒满，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威胁道：“乖乖喝完，不然打屁股。”
雪瞪起清澈灵动的眼睛看着张子默，仿佛在我不怕，可最后还是只能乖乖地将碗中粥喝得干干净净，她知道她若是不吃饱，她的子默哥哥是不会吃的。
张子默看着雪吃饱，这才将罐中粥喝得干干净净，刚想去洗碗，雪便将碗抢过。
“子默哥哥，不能抢我的活，咱们好的，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打扫收拾，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乖乖地在家待着等我回来，晚上就有吃的了。昨教你的别忘了，晚上我回来考你。”张子默宠溺地摸了摸雪的头，声音温和无比。
雪叮嘱道：“笨蛋子默哥哥出去要心一点，不要再摔倒了。”
张子默笑道：“好，今一定注意。”
雪嘟囔道：“你每次都这么。”
这如同夫妻之间的对话，发生在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之间，似乎听起来也没有任何突兀。
张子默从来不觉得苦，反而觉得雪要比自己苦，他一离开，雪便一个伴都没有，只能饿着肚子孤独地等着那不确定的时间。
他自然知道这样对雪不好，可李阿婆刚逝世时，他带着雪流落街头，有一次两人饿的昏昏欲睡，雪差一点就被人抱走了，若不是他警觉，雪现在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才是让张子默决定搬到破庙的真正原因，绝对不能让雪受到任何伤害。
哪怕，孤单零。
最让张子默感到安心的，就是雪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没吃的就跟他一起挨饿，每次回来都会贴心地照顾他，把白积攒的话全部出来，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独处而变得孤僻。
张子默刚走几步，突然瞥见山道拐出来的闻人羽三人，瞬间警惕起来，将雪拉到了身后。
纪无尘眼睛一眯，厉喝道：“贼，可算找到你了。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若不是师叔让我拦住那个追你的人，你哪里能跑掉？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偷师叔的东西！”
“你胡！”雪从张子默身后探头出来，“子默哥哥不是贼！”
纪无尘道：“偷人家东西，不是贼是什么，怎么，敢偷不敢认？他若只是乞讨，我还会心生怜悯，可偏偏他手脚不干净。贼，赶紧把我师叔的东西交出来！”
“我不管，你就是胡，我不许你这样子默哥哥！”雪气呼呼地看着纪无尘，盛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
“好了，别了。”闻人羽朝纪无尘投去一个眼神，“只是一点误会，别这么难听。”
“明明就是这个乞丐偷了您的东西，怎么是误会？”纪无尘没有明白闻人羽眼神中的含义，依旧不依不饶。
“我让你别了，再你就先回去。”闻人羽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纪无尘见闻人羽神色突然复杂起来，顺着闻人羽目光看去，见雪眼中隐隐有泪花闪过，这才闭口不言。
他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只是昨日见到闻人羽那般焦急后，也跟着急了起来，如今看到雪这副模样，这才知道他刚才的话对这个雪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子默哥哥，他的是真的吗？”雪拉了拉张子默的衣角，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张子默艰难转身，对上雪那双清澈眼眸后，先前想好的借口全部卡在喉咙，只能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是。”
雪顿时泪流不止，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纪无尘都忍不住心生愧疚，暗暗责怪自己刚才话为何如此难听。
“雪乖，把昨那个袋子给哥哥，等哥哥将这些人送走，再好好跟你解释好不好？”张子默伸手将雪的泪水擦去，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雪止住眼泪低声抽泣，将锦袋取出红着眼眶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走到闻人羽身前，把那锦袋还给闻人羽，将声音压得极低。
“偷人东西被发现，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打的。你怎么打我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当着雪的面，可以吗？”
闻人羽释放灵炁打开百宝袋，取出一串通体透亮的黄色念珠后，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将百宝袋中所有银子取出，约摸有十两左右，递到张子默身前。
“没关系，我不怪你。这些钱给你，带你妹妹去吃点好的吧。”
张子默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闻人羽。
没有想象中的殴打，甚至连一句责骂都没有，哪怕长时间的乞丐生活已经让他没羞没臊，可此时心中却满是愧疚。
“我偷你东西你不怪我，我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这钱我拿着烫手。”张子默愣了许久，这才回神，将闻人羽手中的银子推回去。
闻人羽见状，也不再坚持，将银子收回百宝袋中，转头看着纪无尘。
“道歉。”
“啊？”纪无尘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不服气，“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给他道歉？”
虽然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很过分，但让他向张子默道歉，总归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你先前那些话很过分，别他听不下去，我都听不下去。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师叔，就向他道歉。”闻人羽语气越发严厉。
纪无尘嗫嚅许久，最终还是对张子默和雪郑重抱拳行礼。
“那个，对不起了啊，我刚刚话有点过分，我向你们道歉。”
闻人羽也跟着抱拳行礼：“抱歉，我这师侄一向口无遮拦，但他其实心肠很好很好，希望你能原谅他。”
子心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嘴巴张得老大，半晌不出话来。
如今修真界的许多名宿老怪，辈分大都和闻人羽齐平，能受闻人羽这一礼的怕是没有几个，可闻人羽偏偏就对偷他百宝袋的乞丐弯腰行礼了。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也会惊讶得合不拢嘴吧。
张子默轻声道：“没事，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你的这些不算什么。我偷了你的东西，该是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闻人羽问道：“那这样，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算！”张子默重重点头。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此事就此揭过。”闻人羽伸手指着雪，“你的妹妹现在更需要你，好好安慰她吧。”
纪无尘与子心转身欲走，见闻人羽还停在原地，不禁顺着闻人羽的目光看了过去。
“雪，我……”
张子默跑到雪面前，支支吾吾又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雪突然抱住张子默，像个大人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张子默的后背，柔声道：“子默哥哥，肯定很辛苦吧？对不起，我要是早点知道，就能和子默哥哥一起分担了。”
纪无尘的话，终于让雪明白，为什么她的子默哥哥每都是干干净净出去，脏兮兮回来，甚至有时候还浑身带伤。
张子默眼睛一酸，声音颤抖着问道：“雪，你不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子默哥哥，我是怪我什么都不知道，怪我没用不能帮到子默哥哥。一想到子默哥哥每都这么辛苦，我就好难受！”雪看着张子默，眼泪又不受控制涌出。
“对不起，是哥哥没用，让你受苦了。”张子默眼眶越来越红，紧紧搂住雪。
雪连忙捂住张子默的嘴巴：“子默哥哥不许这么，在我心里，子默哥哥永远是最好的。”
“在哥哥心里，雪也永远是最好的。”张子默轻轻抚摸雪的脸庞，声音愈发温和。
雪这才破涕为笑，嘟起嘴巴，娇滴滴道：“可不管怎么，子默哥哥还是在骗我，必须补偿我。”
张子默宠溺道：“好，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
雪认真道：“那子默哥哥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干什么都要带上我。两个饶话，应该能讨到更多吃的吧。还有，子默哥哥不能再偷东西了，我不要再看到子默哥哥受伤。就算没有吃的，跟子默哥哥一起饿肚子，雪也很开心。”
张子默连忙摇头：“这怎么行？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哥哥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偷东西了。我去给人家卸货，给人家跑腿的，不管干什么，哥哥一定可以养活你。”
哪怕生活窘迫，雪也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样一个可爱的瓷娃娃，浑身涂满污泥去乞讨，张子默无法想象，更不可能答应。
“子默哥哥要是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怎么都哄不好的那种。”雪又摆出一副要哭的样子，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好吧，哥哥答应你。”
张子默满眼无奈，眼看雪又要哭，只能答应下来。
“子默哥哥最好了。”雪脸上露出得意笑容，朝张子默吐了吐舌头。
必胜武器，只要她哭，她的子默哥哥总会依着她的。
张子默见闻人羽三人依旧站在原地，不禁眉头一皱，问道：“是还有什么事吗？”
闻人羽道：“我刚来清河城，对清河城不熟，可否带我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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