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宜城是黄梅季，毛雨下个不停。
许漠安把礼品袋交给传达室大爷，留了张便签纸。他知道苏苒在哪个学校上学，去了趟，摸清了她回家的线路。在路边的一个甜品店里，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等她出现。
终于，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在他窗边悠悠走过，旁边三两个同学，男女都有，有有笑。许漠安眼睛晃过那几个男生，一一打探。
他们还在往前走，许漠安跟了出去。有个女生大概和苏苒同住一个区，俩人经过传达室，看门大爷叫住她，把袋子递过去。苏苒脸上有片刻的惊诧和惊喜，她回头，左右张望。许漠安不喜欢撑伞，但为了隐蔽，还是一把黑伞打在头顶，他把伞沿往下挡敛，但又不想错过眼神的交汇。
就是这么矛盾。
苏苒好像看到他了，又似并未停留，开开心心和大爷道谢，还献宝似的在同学面前举举袋子。
雨突然变大，她一蹦一跳跑回去。
细雨连成线。雨帘下，一个女生的背影一晃晃走远，淋着雨，满身都是欢乐因子。
许漠安看她背影，不免失笑。就为看这么一眼，跑了这么远，等了这么久，但心里被什么东西瞬间填满。这女孩，就这么陪了许漠安三年。
苏苒对他，只是质朴的友情和感激；但对许漠安而言，早已成了日夜的牵挂。而这个女生，现在就被他拥在怀里。
感谢老有眼。
“真是你送来的？”苏苒还是不信，“你不是让同学带过来的吗？”
“我同学都在忙着考试呢，你也信？”
往事从许漠安嘴里出，忽的，苏苒心里安稳又踏实。苏苒轻“嗯”一声，在他胸口蹭了蹭。
“我困了。”她闭上眼，交待一句，“他们的事，等我准备好了再和你行吗？”
她此刻，连脚指头都是甜蜜的，怎么舍得破坏这美好的气氛呢？
……
翌日，他们一早上的山。苏苒昨晚睡得很不安稳，起床后，眼底两坨黑眼圈。
宜城的冬季阴冷，山上寂静，走在路上入骨的寒。
李老师的墓前，有个女人伫立着，一束深浅不一的粉色康乃馨搁在地上。苏苒眯眼，没动，星星拉扯她衣服：“妈咪，走呀，我看到外婆的照片了！”
女人闻声，回头，看到苏苒，脸色瞬间白了。她嘴唇微微蠕动，终究什么话也没。
许漠安大概猜出来人，把星星拉到一边：“爸比的手机忘在车里了，你陪爸比一起去拿？”
等俩人走远，苏苒才慢腾腾走近，她拾起地上的花束随手一丢。青灰色的墓碑前突然失了颜色，萧瑟一片。
“你走吧，”她盯着墓碑上带笑的李老师，声音冷肃，“以后也不要来了。”
“苒苒……”
“你没资格这么叫我！”苏苒声线平静。
“我记得你妈年轻时最喜欢康乃馨，我本来想避开扫墓的日子，没想到还是碰到了你。你让我走，我没什么可的，”女饶衣角随风摆动，她白皙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我确实没脸见你。”
苏苒冷笑：“你倒是挺会挑日子，人都不在了，终于想起来了？”
“我……”女人走过去，拾起花束，抚了抚沾土的花瓣，“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挺后悔的，你爸妈出事的时候，我没敢来，但我心里一直不安着。我知道这些年，你和荣祥没……”
苏苒觉得背后发凉，打断她：“别和我提起他。对了，连同这花一起给他吧，他应该会很喜欢，包括你这个旧情人。”
最后的几个字，苏苒得咬牙切齿。
“苒苒，我知道再多也得不到你的原谅，这些年我一直想……”苏苒的不耐女人看在眼里，她顿了顿，最后只化成一句话，“都是我的错，你爸爸，他是个好人！”
“你不用和我这些，跟我没关系，等你到了那边和他去吧。”苏苒很少如此尖酸刻薄。
这些年，她一直希望苏荣祥有什么难言之隐，和那些狗血的电视剧情一般，但慢慢长大，她就清醒了。不管他们夫妻合不合适感情好不好，现实就是现实，一个男人，被诱惑了，没管住自己。
仅此而已。
作为女儿，她无法容忍父亲这样的背叛和欺骗。
回去的车上，苏苒一路很安静。星星也看出妈咪心情不好，早上又起得太早，晃晃悠悠睡着了。
苏苒转身，披了条毯子在她身上，头又挨着窗似在想心事。
许漠安去握她的手：“你可以把我当成树洞，想什么都可以。”
苏苒微微扬了唇：“你连树洞这种词都知道？”
“星星教我的，”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回去还有一个多时，你有足够的时间讲一个故事。”
苏苒沉默了。
此刻窗外，只有冷风和山路上卷起的尘土，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一辆车在人间穿梭。
车里静默许久，挡风玻璃上却突然噼啪作响。
“下雪了？”苏苒摇下车窗，只一条缝隙，一股寒意还是往里灌。
“只是些冰粒。”许漠安回她。
“我们这里叫雪籽。”苏苒纠正，眼里闪过什么，“那女人，你应该知道是谁了吧？她叫郭敏，我记得那也是下了这样的雪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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