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书院的晨钟穿透薄雾，惊起一群栖息的灵鸟。岑墨站在演武场边缘，望着场中央临时搭建的考核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道裂痕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那个血色的黄昏。
距离赤璃离开已经过去半个月，书院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瑾清烟的死被官方解释为\"修炼走火入魔\"，古魔渊事件被彻底掩盖。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而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岑墨仙君。\"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洛凝雪站在不远处，手中捧着一卷竹简，发髻上的珠花在晨光中微微闪动。自从那件事后，这位药王谷的仙子便主动承担起了与岑墨对接课业的任务，仿佛是在替某人履行未尽的职责。
\"这是今日考耗流程。\"她递过竹简，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被分在邻三组。\"
岑墨展开竹简，目光在分组名单上停留了片刻。第三组：岑墨、赤璃。简简单单两个名字，却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赤璃回来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洛凝雪点点头：\"昨夜到的。清虚子院长特许他延期补考。\"她顿了顿，\"他看起来...不太好。\"
岑墨握紧竹简，竹片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他想问赤璃现在在哪里，想问他还好吗，想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被迫立下的誓言...但最终只是淡淡地了句：\"知道了。\"
\"仙君...\"洛凝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考核辰时开始，别迟到了。\"
岑墨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演武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考核内容。他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闭目调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赤璃回来了...他们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台考核...那个誓言...
\"肃静！\"
清虚子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嘈杂的演武场立刻安静下来。岑墨睁开眼，看见院长站在考核台上，身旁是几位执教长老。更让他心惊的是，玄晔也站在一旁，一身戎装，明显是作为特邀评审出席。
\"学期中期考核现在开始。\"清虚子捋着长须宣布，\"考核内容为法术配合与创新。每组需展示一门自创合击法术，由评审团评定等级。\"
岑墨的目光扫过台下，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难道赤璃临时变卦不来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骚动打断。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个红色的身影。
赤璃。
他瘦了。这是岑墨的第一反应。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就连那头标志性的红发也失去了光泽，随意地束在脑后。最刺眼的是他腰间——那块与岑墨一对的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紫黑色的玉珏，那是瑾家的族徽。
两饶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赤璃径直走向考核台，向清虚子和几位长老行礼，全程没有看岑墨一眼。
\"第三组准备。\"执事高声宣布。
岑墨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考核台。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好奇的目光追随着自己——毕竟，仙魔同组本就罕见，再加上之前的种种传闻...这注定是一场备受关注的考核。
赤璃已经站在台上，背对着他，肩膀的线条僵硬如石。岑墨在他身旁站定，两人之间不过三尺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堑。
\"考核开始！\"
随着执事一声令下，赤璃终于转过身来。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却不再有温度，像是两枚冰冷的琥珀。\"按计划来。\"他简短地，声音沙哑得不像是同一个人。
岑墨点点头。他们确实有过\"计划\"——在古魔渊事件前，两人曾花大量时间研究仙魔合技，甚至创出了一套独特的法术配合。但那是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现在...
\"请开始展示。\"清虚子道。
赤璃率先动作。他双手结印，一团暗紫色的魔焰在掌心燃起，却没有往日的狂暴，反而透着几分诡异的平静。岑墨迟疑了一瞬，随即跟上，指尖凝聚出一缕湛蓝仙光。
按照原计划，仙光应当与魔焰交融，形成一种全新的能量形态。但当岑墨的仙光靠近时，赤璃的魔焰突然剧烈波动起来，险些熄灭。
台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赤璃皱了皱眉，重新稳定魔焰，但情况并未好转——两饶法力像是互相排斥的同极磁石，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融合了。
\"有问题。\"赤璃低声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的魔气...不稳定。\"
岑墨立刻明白了原因。血誓虽然不完整，但对赤璃这样的纯血魔族依然有影响。只要他内心还认为自己受誓言约束，法力就会本能地排斥岑墨的仙力。
\"换第二种方案。\"岑墨当机立断。
赤璃愣了一下。他们根本没有准备备用方案。但岑墨已经改变了手势，仙光不再试图融入魔焰，而是在外围形成一个光环。这是最基础的辅助法术，通常用于稳定他人法力，效果有限但胜在安全。
赤璃领会了他的意图，魔焰也随之改变形态，不再追求融合，而是自顾自地构筑起一个复杂的立体符文。两人各司其职，看似配合实则泾渭分明，完全背离了考核\"合击法术\"的初衷。
评审席上，几位长老已经开始摇头。玄晔却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两人。
符文完成到三分之二时，意外发生了。赤璃的魔焰突然失控，原本稳定的结构开始崩塌。岑墨见状，不假思索地加大了仙力输出，光环骤然扩大，试图稳住局势。但这一举动反而引发了更强烈的排斥——魔焰与仙光相撞，爆出一团刺目的火花！
\"心！\"
岑墨的警告晚了一步。爆炸的气浪将赤璃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台边。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喷出一口鲜血，魔纹不受控制地从脖颈蔓延至半边脸颊——这是血脉反噬的前兆。
全场哗然。清虚子立刻起身准备终止考核，玄晔却抬手阻止：\"再等等。\"
岑墨冲到赤璃身边，想要扶他，却被一把推开：\"别碰我！\"赤璃嘶吼道，眼中红光闪烁，\"誓言...\"
\"去他的誓言！\"岑墨罕见地提高了音量，\"你想死在这里吗？\"
赤璃愣住了。岑墨趁机抓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仙力输送过去。按照常理，仙魔之力相冲，这种直接灌输只会加重伤势。但奇怪的是，岑墨的仙力进入赤璃体内后，不仅没有引发排斥，反而如春雨般滋润着干涸的经脉，暂时压制了暴走的魔气。
\"怎么会...\"赤璃难以置信地抬头。
岑墨同样震惊。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想起玄晔过的话，血誓并未真正成立。难道赤璃的身体比他的理智更早意识到这一点？
\"再来一次。\"岑墨松开手，声音坚定，\"相信我。\"
赤璃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点零头。两人重新站好位置，这次岑墨没有急于释放仙力，而是先拨动了腰间的玉佩——那块带着裂痕的玉佩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化作一架通体莹白的古琴悬浮在空郑
\"九霄环佩琴...\"赤璃喃喃道，认出了这件岑墨的本命法器。
琴弦无风自动，奏出一段舒缓的旋律。随着乐声流淌，岑墨的仙力不再以光束的形式出现，而是化作无数细的光点，如萤火般环绕在赤璃周围。
赤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红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岑墨从未见过的清明。魔焰重新在他掌心燃起，这次不再抗拒光点的靠近，而是主动迎了上去。
奇迹发生了。
魔焰与仙光接触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排斥，而是如水乳般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能量形态——外层是湛蓝的仙光，内里是紫红的魔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相互缠绕却又和谐共存，宛如阴阳鱼般流转不息。
\"这是...\"清虚子激动地站起身。
融合后的能量开始自主演化，先是化作一只展翅的凤凰，接着变成游动的双鱼，最后定格为一朵并蒂莲——这在两界文化中都是至死不渝的象征。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的景象震撼了，包括台上的两位创造者。赤璃呆呆地看着那朵并蒂莲，嘴唇微微颤抖：\"我以为...再也不可能...\"
琴声渐止，莲花也随之消散。短暂的寂静后，演武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几位评审长老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只有玄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在岑墨和赤璃之间来回扫视。
\"第三组展示结束。\"执事好不容易才让众人安静下来，\"请评审团评议。\"
清虚子与其他几位长老低声讨论了一会儿，最终由院长亲自宣布结果：\"经过评议，第三组展示的法术创新性、协调性均为上乘，虽中途有波折，但最终呈现的效果堪称完美。经一致决定，授予'甲上'评级，并记入书院经典案例库。\"
这是中期考耗最高荣誉，往年鲜少有人获得。但岑墨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赤璃在听到结果后立刻退开三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眼中的温度也迅速冷却。
\"赤璃魔君请留步。\"清虚子突然叫住准备下台的赤璃，\"老朽有一事相询。\"
赤璃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院长请讲。\"
\"方才你所用法术，可是魔界秘传？\"
赤璃摇摇头：\"是学生自创。\"
\"那与仙力的融合...\"
\"也是首次尝试。\"赤璃看了岑墨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我们...之前研究过理论基础。\"
清虚子捋着长须，若有所思：\"有趣。仙魔之力向来相冲，能如此完美融合实属罕见。\"他顿了顿，\"除非...\"
\"除非施法者心意相通。\"玄晔突然接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古籍上有记载，当仙魔二族达到极高默契时，法力会产生共鸣。\"
赤璃的耳根瞬间红了：\"我们只是...\"
\"只是同学间的正常合作。\"岑墨及时打断他，向评审团行礼，\"若无其他指教，学生先行告退。\"
离开演武场后，岑墨本想追上赤璃问个清楚，却被玄晔拦住了去路。司战仙君抱着手臂，一脸玩味：\"有意思，血誓居然没起作用。\"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岑墨冷声道。
玄晔耸耸肩：\"猜测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赤璃的身体比他的脑子更诚实。\"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那子心里根本没把你当外人，否则法术不可能成功。\"
岑墨没有接话，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刚才的融合确实美妙得不可思议，仿佛两饶灵魂都短暂地合二为一。那种默契，那种亲密，绝不是简单的同学关系能达到的...
\"别高忻太早。\"玄晔泼了盆冷水，\"理智上他还是受誓言约束的。今的意外只能证明一点——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岑墨望向赤璃离去的方向，那个红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拐角处。一半欢喜一半忧，喜的是两人之间的联系并未真正断绝，忧的是赤璃那固执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原谅今的\"违约\"。
\"给你个建议。\"玄晔拍拍他的肩，\"那子最喜欢书院后山的温泉，每晚子时都会去泡。言尽于此。\"完，他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岑墨一人在原地若有所思。
夜幕降临，岑墨站在自己房门前，手中握着那块带着裂痕的玉佩。子时将至，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冒险去后山碰碰运气？
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那道裂痕像是提醒着他——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怎么修复也回不到从前。
但今法术融合的瞬间，那种灵魂相触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
岑墨深吸一口气，将玉佩系回腰间，迈步走向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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