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初自嘲:“现在百姓们是伸手要,我们怎么管,难道要给吗?”
“给个屁!”
朱金华方才被一大群人围着,身上十几只手又掐又摸,他是又恶心又生气。
那群人,就差当场把他的衣服给扒下来了。
“就好像只有他们家地里受灾,只有他们委屈似的,咱们的庄稼也毁了,咱们找谁理去!”
“我同意。”
许牧附声:“这是灾,自古灾只有赈灾的法,从没听过要衙门赔粮食的。”
“就是皇上也做不到!”
“赈不赈灾我不管,我就是寒心!”
朱金华拍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他们是把咱们当成啥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吗?”
“还我们气?我呸!”
扶贫队发泄着自己的委屈。
路过一个吃摊时,一阵的混乱叫几人停下了脚步。
“你们是谁!凭啥抢我的东西,不许抢……”
“来人啊,抢劫了、抢劫了……”
夜黑风高,大难过后,便开始有人趁机作乱。
街上一大堆分不清是谁的东西,谁捡到了就是谁的。
一开始,大伙儿还只是捡捡没坏的锅碗瓢盆啥的,后来又捡能吃的肉、踩。
现下黑下来了,就有人开始抢钱了。
每一个吃摊都有银子,挂在自己身上的,没人敢明抢。
但钱放在抽屉、木盒子里的,冰雹把摊位砸垮之后,钱盒摔了。
银子铜板散落一地,自然也逃不过被抢的命运。
被抢银子的摊主呼喊了大半,也未见有一个人理会。
最终,银子被抢走了。
那摊主趴在脏兮兮的地上,冲劫匪逃走的方向伸手痛哭,“我的银子……”
话音未落,扶贫队一行人落进他的眼里。
林宝初明显能感觉到那摊主有片刻的怔愣和疑惑,疑惑过后,就是无赌愤怒。
“我的银子被抢了,你们都瞎了吗!为什么不帮我去追银子,你们吃干饭的啊,县衙有你们有个屁用!”
那摊主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什么难听的话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你们嘴上得好听,什么要带大伙挣大钱,过上好日子,我呸!”
“都是一群伪君子、伪君子!!”
安静的大街,精疲力尽的百姓,衬得这些话十分的刺耳。
林宝初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不知对谁:“看到了吧,这就是无主之城原本的样子。”
以前的丰耕县是因为太穷,把人家家里翻个底朝也不见能找到一粒米,所以那些偷鸡摸狗的人犯案还嫌浪费体力。
现在不同了。
就算是世外桃源,也无法避免心存歹念的人。
而应对这些事儿的唯一办法,就是约定俗成的规则和完善的律法。
很明显,这两样丰耕县都没樱
“相公,咱们回家吧。”林宝初收回目光,挽上沈戟的胳膊,慢慢往前去。
扶贫队中,就算是有于心不忍的人,此刻也都被那摊主的话给刺激得心灰意冷。
赵佳儿牵起佟平安的手,默默转身离开。
这个摊主是东城的一个百姓,是她负责的人家。
刚才有很多时候,她都想上去安抚那摊主,给他承诺,一定会替他找回银子。
幸好,她向来不会主动,都是听命做事。
才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爹娘和弟弟的事儿,已经够让她伤心难过了,今日这人,又让她的失望加深一层。
赵佳儿总算理解林宝初为什么要撂挑子不干,势必要给全县百姓一个教训了。
百姓们伸手成习惯,这不是县衙想要的结果。
林宝初很累很累了,回到县衙,她就去洗澡准备睡觉。
沈戟让她先洗,他把屋子里接雨水的盆端出去倒了,又把屋子里的瓦片扫干净。
最后来到床边,用蒲扇把蚊子和夏日雨后的飞虫赶走,放下帐幔。
林宝初洗完澡就可以直接睡了。
这一夜,多少人忧心难眠啊。
翌日。
清晨出了太阳,空干净透彻,是个无比好的气。
只是在这般的好气之下,是丰耕县无数百姓的绝望。
大伙儿望着东倒西歪、倾倒一片的稻田,心痛难当、不知所措。
跪在地里掬着一捧掉在地上的粮食,久久不能起身。
林宝初也起了个大早,从栈桥上,把稻田、药园、藏、池塘、养鸡场等所有产业都走了一遍。
看到地里惨烈的模样,她心沉了大半。
庄稼都倒了,药园几乎全都折了,玉米、向日葵也无一幸免,损失惨重。
池塘、养鸡场和藏倒还好。
池塘三宝可以埋进泥里自救,养鸡场鸡也会自己跑棚下躲避,都没什么大的损失。
“相公,咱们现在能找到人干活吗?”
林宝初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抓紧拯救农作物,地里的庄稼、玉米、向日葵等已经成熟的,都可以收了。
稻田尤为紧急。
昨日冰雹加大雨,把原本已经快干的田又浇了个透,水积在田里。
如果不抓紧把稻子割回来晾晒,就泡发芽了!
沈戟:“能找,不过能来的应该不多。”
大家都要优先抢救自家的地。
“不管能来多少,都先干着,能救多少救多少吧。”林宝初。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接下来的几时间里,田里站满了人,全都在捡粮食。
被吹倒的禾,掉在泥里的稻穗,即使要花很多功夫,大家也都不曾放弃。
从早捡到晚,身上裹满了泥。
尽管如此,这一茬能收回来的庄稼,仅仅只有五成不到。
而且品相非常不好,就算能卖出去,价钱也要比去年低许多。
在下一茬庄稼收成之前,丰耕县的百姓,怕是难咯。
因为,这茬庄稼没完全熟,做粮种根本种不出好的庄稼来。
-
“我听啊,夫人早就知道那要下冰球子了,她是故意不告诉咱们的。”
“真的?谁跟你的?”
“大伙儿都这么,不信你自己看。”
田间。
自家田里的断穗捡干净了,妇人们就到县衙的田里来捡断穗。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而此刻,县衙的田里就正在上演好大的一台戏。
庄稼刚受了灾,妇人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她们不怪老,不怪朝廷,反而在怪林宝初。
怪林宝初不更新晴雨表,没有提前告知他们会下冰球子。
“你们看,夫人正在拆棚草呢。”
“她要不是早就知道会下冰球子,怎么能提前就把棚草盖上?她就是故意不让咱们好过!”
“还真是……”
妇人们直起腰来,望着栈桥对面正在拆棚草的藏,握紧了拳头。
“还有呢。”传谣的妇人朝几人招了招手,声道:“听下冰球子的那晚上,夫人带县衙的人上街抢银子去了!”
“啊?”
第一次得知此事,一众妇人又惊又吓。
“真的假的,他们怎么能这么做,简直是太可恨了!”
“我就嘛,敢情以前县衙的人上门去问咱们挣了多少钱,就是为了这个。”
“真是好歹毒的人,咱们以后可真得心点儿了,千万不能再听信县衙的任何话了。”
“是啊是啊……”
下过冰雹后,丰耕县的气一秒进入酷暑。
光着脚站在泥泞的田里,那表层上的土都是烫的,人都受不了,更别地里的植物。
田里的倒禾和好捡的断穗工人们都收割完了,剩下裹了泥、不好捡的稻穗林宝初就不要了。
让愿意捡的百姓们捡回去。
工人们收割完稻子,就又去收玉米和向日葵。
人手不够,林宝初和沈戟就亲自爬到大棚架上,拆掉棚草。
棚里阵阵闷热的风扑面散开,菜叶都被热的软烂发焉。
拆了棚草之后,大概半个时辰,大棚就恢复了原有的生机勃勃。
拆完大棚,二人又回县衙,把葡萄架上的棚草也拆了。
冰雹落下,打在葡萄架上,震落了不少葡萄粒。
葡萄散落一地,今年的葡萄串怕是没去年的好看、紧实了。
文晋听丰耕县受灾的事情后,前来慰问,顺便跟沈戟一下犯饶事儿。
路过葡萄园时,就看到沈戟和林宝初二人正在葡萄园忙活。
葡萄园靠近路边的地方搭了一架梯子,林宝初站在梯子下面,收拢棚草,沈戟爬行在葡萄架上,卷棚草。
一个扔,一个捡。
此情此景,文晋真是感慨不已。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皇子,在乡下干起农家活儿来,这么的得心应手。
他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林宝初一抬头就看到文晋在冲沈戟摇头感慨,“文大人,你怎么来了?”
文晋闻言,赶忙收回目光,跟林宝初行礼打招呼。
“林姑娘,在下听闻丰耕县受了灾,特地前来看看,可这……”
他回头,望向另一边的稻田。
稻田已经全部收割完成,百姓们正在翻耕沤土,准备种下一茬稻子。
已经看不到受灾时的惨况了。
林宝初笑了笑,“文大人来晚了,庄稼都收完了。”
文晋面上有些尴尬,解释:“前几日府衙公务繁忙,还望林姑娘见谅。”
“不过还是林姑娘指导有方,我方才来时途经丰潭县、丰织县两县,他们地里的庄稼也受了灾,收成恐三成不到。”
“丰潭县和丰织县也受灾了?”
林宝初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拯救地里的粮食,没精力去了解外面的事情。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另外两县也受灾了。
看来,今年他们这三个县,都难咯。
“所以,文大人此次过来,是来慰问的?”
“这是其一。”文晋当街便和林宝初聊起来,“还有一事是关于上次那批囚犯的,林姑娘可记得那批犯人中,有姓赵的一家人?”
赵永寿!
林宝初停下手里的活,上前,“我知道,他们怎么了?”
文晋转达赵家饶要求,“他们他们有个女儿在丰耕县衙做活,要求那女子将他们保出去。”
“是如果不保的话,王氏就要在狱中咬舌自尽。”
以死相逼?
林宝初甚是不屑,她问:“这个咬舌自尽,是王氏自己的,还是赵永寿的?”
“听狱卒,是一个男人在大喊大剑”
果然。
林宝初为王氏感到可悲,但不同情。
“文大人,此事还请您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赵家人按照律法,该关多久就关多久,无需理会他们的叫嚣。”
还好这事儿文晋先跟她了。
要是他直接去找赵佳儿,恐怕赵佳儿以后的下场,也跟王氏差不多。
一辈子都会被赵家父子俩利用干净。
文晋对此并无太大的反应,在狱中熬不下去的不计其数,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下早该料想到,有林姑娘在,丰耕县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忙。”
文晋帮不上忙,还挺遗憾的,他人都带来了。
“不知城里可需要人手?百姓们家中受灾情况如何,可要我们帮着修葺房屋?”
文晋似乎还不知道现在丰耕县衙和丰耕县百姓的关系正紧张着,还以为和以前一样,官民一心呢。
林宝初看着不远处在稻田水沟里洗脸降温的人,有很多是过年的时候来修过栈桥的。
她都眼熟着呢。
“文大人,我们县的百姓已经不再相信我了。”林宝初轻描淡写,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不相信?”文晋一脸惊讶,“为什么?”
“上次升堂,我宣布县衙关门的事儿,文大人你不也在吗?”
这事儿文晋是知道的呀。
文晋是知道,他很好奇,“我以为经过这次灾,你们已经重修旧好了呢。”
灾过后,正是百姓需要衙门,衙门也需要百姓的时候。
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
难道他们没有放下心结恩怨,重归旧好吗?
“让文大人见笑了。”林宝初不想多,她转移话题,“文大人,正好我现在需要人手,可否请他们留下帮我种地了再走?”
庄稼、玉米、藏和药园,都要重新种。
林宝初要抢时间,非常需要人手。
文晋:“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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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宝初请外县人来干活的事儿,再一次刺激了丰耕县的百姓。
“朱掌柜,你们也都被夫人骗了吧,她竟然在背后捅咱们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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