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聿？！
这个名字对于楚蓁来，何其陌生。
她微微一怔，目光望向殿外的瓢泼大雨，慢了两拍，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楚时聿是先长信侯楚北深的长子，原主的同胞长兄。
“楚时聿，那不是楚家那个‘混不吝’吗？”
“皓之，楚时聿是不是很久没去国子监了？”
“他半年前就从国子监退学了。”
“这半年也不知道又到哪里厮混去了，好像没见他在京城出没。”
“我记得这楚时聿年幼时还颇为聪慧，五岁时与王阁老对弈，只输了一子，如今却是文不成、武不就，真真应了一句‘时了了，大未必佳’。”
“……”
先长信侯楚北深的独子楚时聿也算是名满京城的人物。
只是，不似其父文武双全，军功赫赫，盛名满下，楚时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成在京城里与一群勋贵门第的纨绔子招猫逗鸟，花酒地，靠着父辈的恩荫进了国子监读书，也是三打鱼两晒网。
各种关于楚时聿的议论声钻入楚蓁耳中，楚蓁仿若未闻地起了身，随方老四一起离开了正殿。
脑海中充斥着一个念头：楚时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哗哗哗……”
大雨倾盆，雨水漫飞舞，似成千上万利箭射落，冲刷着草木，浇打着地面。
狂风时不时刮过，将雨幕吹得如烟似雾。
“吱呀——”
寺庙的大门被两个衙差完全打开。
从敞开的大门，远远地就能看到一团荧光朝这边靠近，雨声中夹着不甚清晰的马蹄声。
那团朦胧的荧光越来越近，略略地照亮了方圆两三丈。
两个身量颀长的青年分别牵着一匹骏马，一前一后地踩着山间的石阶往云居寺方向走来。
前者撑着一把青黑色的桐油伞，后者头戴斗笠，身披沉甸甸的蓑衣。
朦朦胧胧的水汽扑在两人两马的身上，好似几层轻纱笼雾，被周遭漆黑如墨的山林一映，宛如一幅简笔泼墨的写意山水画。
来人在雨幕中渐渐走近。
“嚯嚓——”
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撕裂夜空，照彻际，把门内门外照得亮如白昼。
撑伞的青年约莫十七八岁，着一袭修身的宝蓝色翻领胡服，衬得他身形颀长挺拔，猿背蜂腰，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强势地映入她的眼帘。
雪白电光照在他脸上，映亮他了清朗俊美的五官，也映出他眸底暗暗涌动的波澜，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比星子还要明亮。
只是眼睛下方有着深深的青影，疲惫写满了他全身。
楚蓁感觉自己似乎被闪电击中般，两耳嗡嗡作响，一时不知身处何地。
两人四目相对。
即便她还没看清后面的另一人，楚蓁已经确认了眼前这个蓝袍青年的身份，她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他，就是楚时聿！
楚蓁一时思绪翻涌。
在中，因为原主早早地死在了冀州荒野，关于裴家人在流放路上的剧情是几笔带过的，楚识玥没有出现在济北城。
楚时聿也没来过这间云居寺。
一团混乱间，楚蓁觉得似有什么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妹妹。”
楚时聿同样一眼确认了楚蓁的身份，炽热如火的目光在她精致无瑕的脸上流连着。
后方，手拿夜明珠的另一个青年落后了七八步，此时也来到了楚时聿身边，失声喊道：“姑母。”
楚时聿恍然未闻，撑着伞又朝楚蓁走近了两步，脚下似是灌了铅般。
他们的娘亲陆氏辞世时，他才四岁而已。
随着年岁渐长，娘亲的容貌在记忆中逐渐模糊，只记得她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对自己温和不失严厉。
此时当他看着楚蓁时，少女这明丽无双的面孔唤起了他对娘亲的记忆。
他的妹妹长得四分像娘亲，三分像爹爹。
他想起娘亲怀胎七月时，年幼的他时常把耳朵贴在娘亲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听妹妹在里头打滚。
娘亲给妹妹缝了很多衣裳、鞋子，爹爹亲手做了各种各样的玩具，还给他们一家四口都画了像。
当年的一幕幕此刻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楚时聿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三步外的楚蓁，眼角酸涩，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悸动。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她才是他的亲妹妹，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也是最亲近的亲人。
心头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艰难地道：“蓁蓁，我是你的大哥，楚时聿。”
“对不起，我来迟了。”
青年的嗓音喑哑艰涩，这短短的两句话得极慢，其中所蕴含的复杂情绪满满地溢了出来，有欢喜，有愧疚，有淡淡的悲伤，还有挥之不去的悔意。
十五年前，娘亲诞下妹妹后难产身亡，彼时他曾对着娘亲的牌位、对着爹爹发下誓言，他会好好照顾妹妹。
自，他就把楚识玥捧为掌上明珠，护她，怜她，宠她，凡事顺着她。
整整十五年了，他竟然不知道楚识玥根本不是他的妹妹。
真正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流落在外，吃了这么多年苦！
他错了，他对不起妹妹，更有负双亲在之灵。
楚时聿的瞳孔晦暗如夜，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血丝。
手里的桐油伞脱手而出，一下子就被狂风刮走了，任由那密集的雨柱哗哗地砸在他身上。
眨眼间，头发、衣袍就被雨水淋湿了一半。
雨水顺着湿哒哒的发丝滑落面颊。
他狭长的眸子里写满了悲伤。
楚蓁上前一步，将自己手里的伞撑在了楚时聿的头上，帮他挡住了雨水。
“雨大，我们进去话吧。”楚蓁淡声道，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
另一个身穿蓑衣的青年扶了扶头上的斗笠，蹙了蹙眉，认为这是楚蓁在对楚时聿宣泄她的不满。
他眸光闪了闪，拍了拍楚时聿的肩膀：“表哥，听表妹的，我们先进去再吧。”
楚时聿沉默地点点头，两人两马鱼贯地进了寺。
云居寺的大门再次关闭。
楚蓁请了僧人帮着照顾那两匹马，又对那个捧着栗子回来的沙弥：“和尚，给我们找个方便话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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