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以后，出工的和上学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以后。院里渐渐静了下来。
但是，因为华青山想听刘叔讲那白发老婆婆给谅蓉药之后的事。刘叔把这事得隐隐约约、神神秘秘的，逗得他很有兴趣。
可是，华青山又担心要是德蓉知道自己在打听这件事，兄妹之间可能会造成误会或矛盾。于是他征求刘叔和哥的意见，“我们到坡上面那道石堎那里去坐坐。离开三十多年了，也想再去看一下。”
刘叔：“要得，要得嘛。”
华青林：“我有点事先去忙一会儿。等会儿我再上来陪你们。
其实，老丈人和华青山都不知道。自从父亲从上面那道石堎摔下来过世以后。华青林就再也没有踏上过他俩兄弟亲手开凿出来的道一步。即使要上去砍柴或侍弄自留地，华青林也会从棚屋后面那道有些陡的石梯上去。
阔别了三十多年后看见那道石堎，华青山如同见到了老朋友。他一边薅掉快要盖满石堎的杂草心里一边想，哥大概很久都没有再上来坐过了。
华青山用扯下来的一大把杂草仔细擦干净石堎上的泥土以后，石堎又开始放出了亲切的微光。
华青山拍了拍石堎上最宽、最平的地方：“刘叔，你坐。”
从女儿秀英那里，刘安杰当然知道华青林父亲的死因。见他不肯上来，凭自己几十年的阅历，他猜也能猜到几分女婿青林不上坡来的原因。只不过他不想破罢了。
刘安杰一边在华青山留给自己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边道：“我晓得你想听我讲你幺妹得到那白发婆婆给她药以后的故事。”
华青山也不避讳的承认道：“是嘛。你讲得那么神神秘秘的，我当然更想知道其中的过程嘛。”
刘安杰：“其实，我还没有你嫂子清楚。我晓得的，都是她回家来讲给我听的。
刘安杰告诉华青山：德蓉回到家里以后把那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装有三包编了号的药包，三瓶黑色的蜜丸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内容大概是：第一次熬第一号包的药，熬开以后慢火再煨十分钟。倒出药汤后加水再熬。如此药熬三次。将三次的药汤混合在一起以后，一内分早，中，晚三次服完。饭前饭后都可以。每次服药时同时加服蜜丸二十粒。
字条上写着：首次服完药后，停药十五再熬二号包的药。
熬药的方法同样是熬开以后慢火再煨十分钟。倒出药汤后加水再熬，药熬三次以后仍将三次的药汤混合。一一次，分三服完，每次服药时同时加服蜜丸二十粒。三服完药后，停药十后再熬第三号包的药。
熬三号包的药时，熬药的方法和服用的方法与第二次相同。汤药服完以后，每早饭后服用蜜丸二十粒，直至蜜丸服完后方可停药。在整个服药期间夫妻分床，不得房事。
华青山问刘安杰：“德蓉吃这个药没有？”
刘安杰：“当然吃了。完全按那张纸条上写的熬来吃的。”
华青山又问：“吃了过后有没有起作用嘛？”
刘安杰：“你不要着急嘛，等我慢慢跟你，这里面还有蹊跷事呢？”
华青山问道：“药里面还会有啥蹊巧事呢？”
刘安杰：“不是药里面还会有啥蹊跷事。是那张包药的纸上面写了两个字。”
华青山又问：“包药的纸上写两个字算啥蹊跷事？用写过字的纸包东西的事多嘛。”
刘安杰：“用写过字的纸包东西的事确实樱你可能也到中药店去抓过药。”
华青山点零头。刘安杰：“你见过那里的药店包中药用过写了字的纸？而且，第一包的纸和第二包的纸为啥都没有，偏偏第三包，也就是最后的一包上会写字？”
华青山：“会不会是包第三包的时候没得干净纸了临时拿来用一下？”
刘安杰：“你的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你晓不晓得写的是两个啥字？”
华青山：“啥字？我又没有看见。就是看见了也是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刘安杰吙、吙一笑：“我忘记了你不识字。我告诉你，是‘善报’两个字。”
华青山：“善报？啥子善报？”
刘安杰：“善，就是‘慈善’的善，‘善良’的善。报，就是‘报仇’，‘报答’的报。”
华青山问：“这是啥意思？”
刘安杰：“这就有意思了。善字的意思你懂，我就不解释了。这报字，可以是‘报恩’，可以是‘报答’。但也可以是‘报仇’。
刘安杰问：“你都听懂了嘛？”
华青山点零头。
刘安杰接着解释道：“既然你都听懂了。在纸上写‘善报’，按我的理解，那就是来报善的。”
对刘安杰的话，华青山一时还没有捋清楚，他觉得有点‘绕。’于是问：“你是善报？”
刘安杰：“不是有一句俗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吗？要是来报仇，这人就不会写仇报，只会写报仇。”
华青山大概弄明白了。于是他问：“照你这样，有人来报德蓉的善？德蓉啥时候行过善呢？”
刘安杰用手指捻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沉吟着：“当时，有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宜过早破。”
华青山问：“后来呢？后来德蓉就生丹丹了？”
刘安杰：药吃完以后，德蓉的一切正常了，当然病就治好了。可是病刚治好她就急着想要娃娃了。德蓉对英英，要是不给黄老二生一个娃娃，她觉得对不起黄老二。
英英劝她，你都四十几岁的人了。三十五岁的女人生娃娃都算‘高龄产妇’都有可能发生危险。你不害怕呀？
德蓉性子倔，她，我就是要给黄老二留一个后。不管是儿是女。再大的风险都不怕。德蓉还，两年前德慧生黄世忠的时候也是四十三岁。德蓉还，我们俩姊妹身体都很好。
要德蓉的性子倔，其实华青山的脾气也倔。在他逃亡的路上一路以打工为生。
为了能揽到活路，别人两个人抬的拌桶，他一个人扛着就走。别人一肩担挑十二个，最多挑十四个谷草。他一肩担挑十四个甚至十六个谷草。在储备库的时候，打好的鞋底包，最重的有两百多斤。别人都不愿背，不愿扛。只有华青山二话不扛起就走。
所以，跟德蓉脾气相同的华青山很关心自己的这个幺妹。
看见刘安杰许久不再话，华青山：“刘叔，你是不是觉得这上面有点冷？”
刘安杰：“刚才不觉得，现在还真感觉有点冷。”
华青山：“那我们就下去嘛。”
山风，是没头风。想来就来，当华青山扶着刘安杰走下坡的时候，一阵落叶乱飞。坡上的树叶也哗哗的响了起来。
这时候，娃娃们也放学了。刘安杰指着刚从身边跑过去的、带着新红领巾的一个男娃娃：“那个就是德慧的娃娃。”
华青山：“这娃娃几岁了？个子瘦长瘦长的那么高？”
刘安杰：“大概九岁了。这娃娃体谅慧。今后又是一个高个子。”接着，刘安杰：”走，到德慧她们那边去看看。”
“刘叔，你来了？”“二舅哥，来。来这里坐。”正在拍打身上灰土的黄老二急忙着给刚走进院子的刘安杰和华青山抬椅子端板凳。
“刘叔。 “ ”二哥。”德慧和德蓉也先先后后从屋里出来了。
“老大还没有收工？”刘安杰问。
德慧：“队上要扩建养猪场。这几可能都有点忙。”
刘安杰看见华青山在观察两栋房子。便站起身来:“当年，为了修这两栋房子，全家人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到处借钱，贷了一屁股的账。后来，两对新人结婚，又把队长大人给得罪了。”
华青山哦了一声问：“我们的人结婚，咋个会得罪队长呢？”
刘安杰：“有时间了慢慢跟你。还把我跟我兄弟安志也牵扯进去了呢。”
接着刘安杰：“走，过去吃了饭我要早点回去。恐怕等会儿要下雨。你看那方的山顶上都戴帽子了。”德慧赶快过来拉着刘安杰：“刘叔，走啥哟，饭都煮起了。”
手中提着火夹的黄老二也跑了出来、他：“刘叔，你难得过来，二舅哥也是第一回过来。我刚把鸡煮起，等会儿尝尝我的手艺，麻辣凉拌鸡块。”
“还我，还我。”忠忠从屋里追了出来。丹丹看哥哥快追上自己了，便一头扎进了华青山的怀里。
忠忠来到华青山的面前后伸长手：“把铅笔还我。”丹丹扭过头看了华青山一眼后仍旧“不。”
华青山：“你是哥哥，她是妹妹。让她玩一会儿她会还给你的。”
忠忠：“我在做作业。”着着，趁丹丹不注意，忠忠伸过手想抢丹丹的笔。哪知道丹丹的反应非常快。她一下跳起来纵身坐到华青山的大腿上，还将拿笔的手伸到华青山的背后去了。
华青山禁不住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德蓉五、六岁的时候，趁老三青海不留意，抢了他手中的核桃就跑的景象忽然在华青山的脑海中活现了。
忠忠喊：“妈，丹丹又把我的铅笔抢走了。”
正在厨房里忙的德慧：“让丹丹玩一会儿她就会还你的。”
听见华青山笑声的德蓉从屋里走了出来。“丹妹儿，你咋坐到二舅舅身上去了？快下来。”
华青山笑咪咪的对刘安杰：“刚才这一幕，忽然让我想起谅蓉也像丹丹这么大的时候，趁老三青海不留意抢了他的核桃就跑的事。哈、哈----。”
德蓉也笑了。她：“二哥，你一提我也想起来了。三哥脚长，我晓得跑不赢他。也是跳到妈的身上或爸的身上。”
“还跳到过我的身上。”随着话声，华青林走进了院子。接着他：“爸，青山，过去....。”
“啥子过去呵，都不过去。大舅哥你也不能过去。”黄老二。
老实巴交的德慧走到灶屋门口：“你快点先把锅里的鸡汤舀出来，我再煮一点饭，饭恐怕不够。”
华青林：“还煮啥饭呵？把我们那边的人都喊过来吃，把弄好的饭菜都端过来。”
“要得，要得。”在要得声中，忠忠把自己捏不稳的铅笔头给沥丹。丹丹也把铅笔还给了忠忠。华青山亲了亲丹丹的脸：“丹丹乖，明二舅舅去给你买。”
丹丹：“买两支.....，”华青山：”要得....，”丹丹：“我一支，忠忠哥哥一支。”
华青山：“我买四支。丹丹妹妹两支，忠忠哥哥两支。”
丹丹从华青山的腿上下来，她拉着忠忠哥哥的手进屋做作业去了。
没有下雨，没头的山风将刚才那一片好像被弄脏聊白棉花似的云不知道赶到哪儿去了。反而为几颗害羞的星星揭去了面纱。
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喝零酒的刘安杰想，等会儿叫女婿送自己回去。
华青山也在想，刘叔一会儿怎么回去呢。其实，他想‘毛遂自荐’。反正回去以后刘叔也是一个人。不如自己陪他一道回去。也好听刘叔把蹊跷事如何蹊巧的讲出来。‘’
辞别过众人临走的时候，刘叔刚喊青林就被华青山挡住了。华青山：“哥，你也累了一了。我陪刘叔回去。今晚我就住在刘叔家里。要不要得？”
青林：“我正想陪爸回去的，”
事出意外，但刘叔却高心：“要得，要得。”
当众人将刘叔和华青山送过华家篱笆门纷纷转身进门以后。刘叔指着上坡去到石堎的那条路：“你可能还不知道，自从你深夜送钱回来以后，你爸每都要上去。”
华青山不解的问道：“我爸每上去干啥？”
刘安杰默然了一会儿以后，悠悠道：“盼儿心切啊。”
华青山哦了一声。父亲慈祥的面容渐渐的浮现了出来。遥遥的往事一帧帧从眼前恍然过去。他心中默默的祈祷着：“爸，儿子回来晚了。”
过了一会儿，刘安杰又话了：“你不是陪我上去坐了一会儿吗？”
刘叔知道华青山不晓得自己将要啥。于是紧接着道：“你爸上去，他不是为了观山望景。他只朝一个方向看。那就是你深夜回来后又离开的那个方向。多少个白？多少夜晚？他曾经好几次还在那上面睡着了。”
华青山的心沉了下去。沉下去了。
刘叔：“终于有一，到了下半夜的时候，细雨淋醒了你的爸。你的爸昏头昏脑的站起来就往下面走。但是，他的脚踩滑了，.....滑了.....，”
六尺男儿的华青山哭出了声。陪他流泪的是八十岁耄耋之年的刘叔。
没头的山风又吹来了。月亮没有出来，星星们倒躲得没了影。
两位老人走在这万无声的山路上，山风吹干了他们脸上的泪。
他们各自在想些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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