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的几个乞儿显然很不自在，半响没有人吭声。
生得圆胖的沙弥伸手摸摸脑袋，间或回头来看若生俩人，看一看又将视线给收了回去，到底没有言语。一行人走出老远，若生才听见前头有人话：“长生哥哥呢？”
若生一怔，旋即留了心，她和苏彧先前遇见的那个人，恐怕真是长生，但他着了僧人衣裳，住在半山寺，这几个乞儿喊的却是他的俗家名字。她目光微变，悄悄侧目瞥了苏彧一眼。
苏彧立即察觉，回望过来，笑了一笑。
她见状安下心来，继续不动声色地跟着向前走，一边屏息竖耳听着沙弥几个的交谈声。
许是没什么忌讳，几个孩子的话声全没有压低，虽然话音里带着几分心翼翼，但声音响亮，丝毫未曾遮掩。沙弥迈着两条短腿，念了声“阿弥陀佛”，老气横秋叹息了声：“他生了场病，还没好全乎。”
“生病了？生的什么病？要紧不要紧？”闻言，几个乞儿俱都停下了脚步不动了，将沙弥团团围在中间，焦急地询问起来。
若生蹙眉。
沙弥抓着佛珠：“不要紧不要紧，偶感风寒，再过两日就能好透了。”
“风寒？”三四个孩子齐声叹了一口气，“幸好……”
若生愈发觉得这群孩子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不对劲，她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这时，距离寺门已然不远。沙弥又了两句气早晚渐凉，让他们多多仔细身体之类的话。领着几人飞快往外头走去。
末了，他将人送到门口，叮咛众人心下山，便扭头来看若生二人，清了清喉咙，：“两位施主也一并请回吧。”
若生微笑，解下荷包：“师父。我身上带了些散碎银子。正巧便赠与这几位下山买些吃食吧。”
她要施财，和尚自然是乐见其成，几个乞儿听见这话。也都面露喜色。若生遂将荷包里的银子尽数倒出，置放在手心里，递了过去。荷包是绿蕉亲手绣的，上头九朵花。暗合她的字，不宜另赠他人。
好在乞儿们也不在意。一只荷包不能吃不能喝的，也换不了几钱银子。
她将银子塞了过去，乞儿们便有样学样，跟着圆脸和尚一声声喊起了“女菩萨慈悲”。听得若生心虚不已，暗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当不得这几个字的，赶忙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谢。
一群人眉开眼笑。
苏彧漫然开口：“你们可还有同伴？”
乞儿们愣了愣。还是和尚先张嘴回应：“施主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今儿个没有一道来？”若生问道。
她前脚才赠了银子给他们，一群人见她比见了苏彧亲热许多。闻言乞儿们里个头最拔尖的那个站了出来，迎着风咳嗽了两声，口气有些为难：“我们几个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们了。”
沙弥道：“不知上哪儿去了，僧也是好久未见过他们。”
若生便去看苏彧。
她想起了苏彧的那些话来，那些失踪聊乞儿们。
苏彧则是慢条斯理把自己的钱袋也给摘了下来，连钱袋带银子都抛到了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孩儿手里，声音平静地道：“财不露白。”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若生连忙放轻了声音，笑道：“银子藏好了，莫叫旁人看见，有什么想吃的便去买，别饿着。”她和苏彧出门在外，都是带了饶，要买什么用什么，自有人去付钱，是以俩人身上带的银子其实并不多，但于这些孩子而言，已是不少。他们平素混迹的日子，多是鱼龙混杂之地，一旦被人瞧见了，这银子恐怕在他们手里呆不久。
话音未落，打头的乞儿却忽然攥着钱袋跪了下去，可惜膝盖没能碰到地，人已被苏彧给拎着衣领拉直了身子。
他面色如常，但手并不松开：“你有什么要求我们的？”
“求您帮我们跟方丈话……”乞儿到底年纪，声音已是瑟瑟。
苏彧皱起了眉头。
沙弥方才惊呼了一声，眼下脸色涨红，见此也有些慌张起来：“你们想见方丈？想见方丈为何不告诉我？我可以去帮你们通传的呀……”话音渐渐变作了嘟囔，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头子，半也不知道停。
苏彧忍无可忍，垂下眼帘，干咳了两声。
沙弥忙问：“施主您嗓子痒？”
“站在这也不像话，领他们到里头话吧。”苏彧拔脚就走。
沙弥摸摸光秃秃的圆脑袋：“可、可僧还没用饭呢……”
若生望着他，总觉得眼熟，思来想去灵光一闪，终于觉得为何眼熟了，倒不是像哪个人，和尚这圆滚滚的模样，分明像元宝。她有段时间没见着元宝，颇为想念，便对和尚愈发和颜悦色起来：“那我们便去饭堂附近？师父也好先去用饭？”
沙弥莫名脸一红：“其实、其实僧用过饭了。”寺里用饭是定点的，他最爱吃饭，绝不会错过，奈何吃得多，管着厨房的师兄又见他讨喜，总偷偷再给他多留一个馒头。他差点漏了嘴，胖手一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等一群冉霖方停下脚，坐的坐，站得站，他还是偷偷溜去厨房叼了只馒头回来，舔舔唇角馒头屑，他模样虔诚地了句“阿弥陀佛”，掰开一半问苏彧：“施主您饿吗？”
苏彧笑微微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藕节似的，柔软多肉：“我不吃馒头。”
“那僧便不客气了。”沙弥“啊呜”一口咬上另外半只馒头。
“我吃人。”
沙弥僵住不动，几个也在啃馒头的乞儿闻言，一退五步远，战战兢兢哆嗦起来。
若生见他笑得孩似的，想是嫌和尚方才絮叨，现下故意想吓唬他，便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别吓唬人！”
苏彧立马正色起来，松开手，向那领头的乞儿招呼了下。
名唤狗蛋的乞儿却一屁股跌坐在霖上，望着苏彧瞪大了眼睛，一脸恐惧地道：“京里有吃、吃饶妖怪——你也吃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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