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踢飞脚下的石子，看看时间，已经快11点钟了，我走到吴奶奶的灵棚前，正待进去看一眼吴双是否还在，不想才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就听棚内响起一个声音。
“等你奶奶下葬之后，你打算离开还是留下？”
我一怔，没想到吴双还在和吴爸话，虽然知道很不礼貌，可还是轻轻的将帘子合上，耳朵贴上去偷听了起来，吴双声音由远而近飘了过来，“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别想了，无论我离开还是留下，老房子都不会卖掉的。”
“去世的人是你奶奶，同时她也是我妈，现在这种时候你还在防备我，到底我这个当爸的在你心里是有多不堪？”
吴双没话，只能此处无声胜有声吧，吴爸亦沉默了一会，然后叹息道：“等你奶奶安葬之后，我就会离开村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打老房子的主意，爸劝你，你也离开吧，我这些年造了不少孽，欠了不少债，我怕到时候追债的人找不到我就去找你麻烦……”
“你要去哪？”
“不知道，应该是去南方打工吧，不过像我这个岁数还有前科的人，人家也不一定收，反正老饿不死瞎家雀，趁我身子骨还算硬实之前，我想给你攒点接妆，毕竟你也到了嫁饶年纪。”
吴双听后反应很平淡，语气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口吻，“你要走就走你的，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何况你从来也没操过心，到现在这些好听话，还拿我当三岁孩哄吗？告诉你，之前之所以能让你踏进家门，那完全是因为奶奶心疼你，现在奶奶不在了，我唯一的亲人已经没有了，对待你我不会再有一丝的心软，等奶奶安葬后，你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半分瓜葛。”
吴双的话是换做任何一个父亲听完都会心如死灰的程度，但对于这个拿自己女儿当成商品一样的男人来，我觉得吴双对他还算仁慈了。
意想不到的是，吴爸登时将声音抬高了八个调门，完“那我也是你爸”这句话后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掀开一道缝隙偷看，赫然看见坐在地上的吴爸紧抱着吴双的腿嚎啕大哭，而吴双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此时此刻，她俩父女的关系好像完全颠倒，而颠倒的又似乎不仅仅是父女关系，这副画面我很难用语言形容，只能太富有冲击力了。
“双……闺女，我求你，爸最后求你这一件事……爸没有去南方的路费，你给爸拿点钱吧…给我两千，就两千块钱，这之后我不都会再来找你，你不认我这个爸都行，求你了……要不爸给你磕一个……”
一边，吴爸竟真一边用自己的头哐哐砸地，吴双见状顿时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恨的，紧闭双眼将头仰向棚顶，一张脸上写满了痛苦，终于还是没忍住，一行清泪簌簌滑落，滴在吴爸的头上和自己的衣襟上……
我替吴双悲哀，产生了想冲进去一脚将吴爸从她身边踹开的冲动，我过，我见过很多无耻的人，但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不，他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折磨自己的骨肉。
恍然间，我脑海中猛然闪现过吴爸臂上那几处不自然的溃烂……有一种东西确实能轻易将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一旦沾染便难以脱离，想到这，我不由泛起一阵恶寒。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似乎都的通了。
……
有钱的那段日子，也可以是我最浑浑噩噩的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里我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接触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东西，我也愿意尝试接触新鲜事物，但唯独有一种人和一样东西我始终都厌而远之，那是我的底线，稍一回想，吴爸现在的状态确实跟我接触过的那类人极其相像——毫无底线，毫无尊严，满嘴谎话，阴险狡诈，只要是为了那个东西，身边的一切都能出卖，这种人可怜又可恨，当然，我不可怜吴爸，我可怜的是吴双。
“陈哥哥…”
许之遥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轻轻响起，我一愣，收回思绪，同时收回压在水盆里的手，甩了甩，回头问道：“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大晚上的洗什么脸……”许之遥话没完，脸色就已经骇的惨白，后面几个字几乎是抖出来的，“脸…你脸怎么弄的？”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啊…不心弄的，刚才抱柴的时候摔了一跤。”
“不可能，”许之遥颇为在意的拨开了我的手，咬着下唇皱眉道：“这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是摔出来的？”
“有吗？呵呵…没那么严重吧。”
许之遥伸过手，刚碰到我肿起的脸就立刻抽了回去，转而翘起嘴，险些掉下眼泪来，“疼吗？”
“不疼……”
“不疼才怪！”许之遥见自己一吼将我给吓了一跳，立马敛回气势，就听她隐忍着怒火，冷冷问道：“是田夏干的吧？他人呢？”
此言一出，我浑身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是许之遥完这话后流露出的眼神，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田夏怕是已经被她大卸八块了，离谱的是，我居然丝毫不怀疑她真能做出这种事的真实性，对于许之遥，我真正了解的她似乎还是太少了。
“我哪知道那子跑哪去了，”我在许之遥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强颜欢笑道：“我都了，伤是我自己弄的，你也不想想，就他那两把刷子连碰我一下都费劲儿，还他弄的，你是抬举他呢还是埋汰我呢。”
“可是……”
许之遥欲言又止，虽然我的伤口可疑，可她又从我的话里挑不出什么问题，更关键的是，她认为我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包庇田夏的。
“好了，谢谢你的关心，我真没啥事，这伤可能就是看着吓人，赶明儿消肿就好了，你赶紧洗洗睡吧。”
“陈哥哥，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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