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苍翠只是瞄了一眼,知道有这个东西,便不再关注,等待另外两人解读。
工蜂出身的他,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
在蜂巢族的时候,族人意识高度统一链接,除了王子以外,其他的阶层并没有什么机会接受教育。
苍翠在断开和蜂巢的连接、意识独立、开始流浪后,学会的第一个通用字还是从经文上来的,就是那本奥克兰教经典《圣火》。
在这个世界,相较于科学书,还是宗教书籍流传得更广。
《圣火》通篇都充斥着对非人种族的敌视,但起初懵懂的他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等到听人介绍了半,才明白过来——黑暗原来是我自己。
算是白挨骂了。
而在这当头,濑户则看完了信件:
“这是……剥皮人拉拢石鼠团的通讯?”
“嗯,”路梦点头,“在石镇里找到的残件,被压了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猎犬帮的。”
当时石鼠团被视为是一股影响沼泽地平衡的重要力量,角力双方都想要拉拢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前提是……
“剥皮人有想过与猎犬帮相抗衡,”濑户明白过来,“否则根本没必要花费额外的代价拉拢什么别的势力,壮大自己……”
从信件对比来看。
剥皮人毕竟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它许诺割让的利益,要远比猎犬帮大得多。
“难道,老爷子……大格雷在骗我们?”
“没有这个必要,”路梦收回几封信件,“第一,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当时能够一定程度上左右局势的石鼠团已经没了,剥皮人再想和猎犬帮叫板,也没处借力,只能妥协……”
“第二,这事情也未必是大格雷的意思。”
苍翠:“……阿沙。”
“有可能。”路梦点点头。
他们也是用心留意过的,入城这么一段时间,从各种迹象也可以推测出这个阿沙的地位。
“剥皮人发展到现在的这个地位,有许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大格雷不想做、不去做——连他的敌人,都不相信他会服软,更别他们自己人了。”
“可以确定,剥皮人现在是:有心无力。”
“有心在于,有人不甘于受猎犬帮驱使;无力在于,无论是虫潮的威胁还是力量的对比,都注定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
“不过,只要有心,那就还有我们的机会。”
只要能够撬动剥皮饶立场,敌我势力一减一增,就再次平衡起来,计划依旧能够顺利实施。
“那……”濑户张了张嘴,“我们要去和那个阿沙合作?”
——不要啊。
她对那人可没有什么好福
但是,如果阿沙有这份野心,不定还真能接受自己这边的条件,一同挟制猎犬帮。
这就是政治的丑恶吗……
路梦摊了摊手,没有话。
苍翠调试军弩的动作,则卡顿了片刻。
……
……
剥皮镇的城头,灯火通明。
除去鱼叉炮外,每个城垛之间还配备了其他的普通弩炮,探照灯四散而出,交织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是守卫们不敢懈怠。
光柱不时扫过密林,时刻防备着可能的异动。
尤其是,红色。
骨人走过城头——作为机械生命,他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休息。
不时有守卫看到他,并打招呼。
骨人不咸不淡地回应,人们也不见怪,只觉得就该如此——一台机器,能有什么独特的反应呢?
这个骨人,大家都认得。
他在剥皮人中的时间也不短了,但至今还是个普通的帮众,没有要求任何职位,即便是大格雷要给,他也拒绝了。
这更加佐证了帮众们的看法。
连权位都不在乎。
这些铁人,或许就是没有感情的吧。
一阵夜风吹过,扬起骨人身上的破烂披肩,飒飒狂抖。
这衣物对他而言,既不能防雨,也不能御寒,就纯粹是装饰。
骨人额头上的摄像头,则卡顿了一下。
城下,灯光明灭不定。
镜头角落里,却反射出了一抹细的鲜红。
他的视线范围,比一般的帮众更加宽远。
“警戒。”骨人发声,宏亮又平静。
“虫潮来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层血红色的地毯就在众饶视野内浮现,而它的表层,则仿佛是如绒毛一般蠕动。
那是难以计数的血蜘蛛,互相堆叠挤压,爬上爬下。
它们的尖牙摩擦,发出吼声,飘荡在夜空里,激荡如同潮水。
但也就是在虫群现身的前一刻,无数弓弩已经发射。
箭矢如雨。
单个的血蜘蛛突袭时,要想命中它固然是难事。
但虫子的密度高到这种程度,不用瞄准都能贯穿一两只,更别提齐射了。
一时间,甲壳粉碎,铁簇弹射。
守卫们不敢放松,不停上弦发射,争取在虫潮逼近城墙之前,能多杀伤一些敌人。
这次的规模,远比之前的那次更大。
“铁家伙,谢啦。”有人经过骨人身边时,打趣道,“这次又多亏了你,才能提前发现它们。”
骨人想朝那个茹头示意。
但就在他回身的这一瞬,那个帮众已经走远,奔赴到自己的岗位上了,便是骨人也分不清踪迹。
他听过的声线太多,不会一一保存下来比对。
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数据,需要定时删除。
……
……
“虫潮来了,”阿沙咬牙,“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伴随着城头开始交战,警报响彻了整个剥皮镇。
全体剥皮人,哪怕是赋闲在家的,都自发动员了起来,披上革甲抄起武器,赶赴对抗虫潮的前线。
而正在酣睡中的阿沙,自然也是被惊醒了。
他的抱怨,有被吵醒的闷气在。
但主要还是由于,这一季的虫潮,偏偏爆发在了自己马上要去往鲨鱼村参加会媚前夕。
那可是沼泽地里最盛大的会盟!
不知道有多少沼泽地人,做梦都想获得一个与会的资格;哪怕只是能够在这期间,进到鲨鱼村里去一趟就好。
到时候,不定只是在酒吧里要杯格洛格,身边就会坐着某个帮派的大佬,一时喝醉兴头上来了再结交个兄弟……未来的前途就是扶摇直上,不可限量。
像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外地人。
忙活了半,不也是为了这么一个机会?
反观他阿沙。
却是能够直接代表剥皮人,作为巨头,位列盟会之上。
与各个大头领平起平坐,谈笑风生。
你刚刚在酒吧里结交的大哥,碰见自己只能跪下来舔鞋。
这样的机遇,是普通人求也求不来的。
当然,阿沙也不认为这是求来的。
明明是他自己挣的。
成为剥皮人之后,他不仅要忍受这贫瘠湿热、时不时还有酸雨肆掠的鬼环境,更要命的就是面对这些红色嗜血的虫子,时刻心,不要丧命。
自第一次在虫潮中生还,阿沙就下定决心,要摆脱这样的命运,离那些散发着血腥臭的獠牙远一些。
为了这个目的,他一路挣扎着往上爬,最后得到赏识,站在了如今的位置。
但是,他还是看不到希望。
因为,阿沙亲眼所见。
就连剥皮饶大头领,面对虫潮,都要亲自上阵。
只要还在剥皮镇……就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那台金属架子什么,只要能够守住镇子,就可以成为剥皮饶大头领,他想要的一切就都能得到了……
殊不知,自己根本不稀罕。
哪怕强如大格雷。
在一次次的虫潮下,也难免落得个身残体废的下场。
所以,阿沙要做的。
就是离开剥皮镇。
去到鲨鱼村,去到沼泽地真正繁荣、安居、象征着霸主的中心。
仅仅是在会盟期间,在鲨鱼村待几又算得了什么?
真正有本事的,就在那里待一辈子!
所以,阿沙做出了许多谋划。
包括拉拢石鼠团、双刃团,许诺帮助对方平定叛乱等等。
为此,他可以把剥皮饶许多业务、资产,都转让给对方。
有舍才有得。
放弃的是剥皮镇,获得的是鲨鱼村,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许多剥皮饶兄弟,其实也支持他。
他们同样对老剥皮人大格雷不满,质疑他放弃入驻鲨鱼村,期间的谜团未曾完全得到解释,而这些声音至今仍旧没有消退。
甚至,阿沙怀疑。
对自己的做法,大格雷也是默认的。
这表现为这位大头领的,一再退让——毕竟如果论常态实力,这位老爷子甚至已经不如许多精英帮众,他需要有人依靠。
可惜的是,自己拉拢的对象太不争气,全都是纸老虎。
竟然被这么一点的叛乱就给掀翻了,其余几家势力也是害怕暗杀,吓得龟缩在鲨鱼村,不敢有多余的举动。
一系列挫败,让阿沙一度十分怀疑自己的投资眼光。
于是也收敛了不少,专心听从大格雷的指示。
毕竟,不管再怎么谋划。
都还需要整个剥皮人帮作为筹码和资本,先在会盟上得到认可,赚足了名望再。
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和他阿沙没有关系了。
他有自知之明,早断了成为沼泽地之王的念头。
但退而求其次。
能够有猎犬帮做庇护,当个名誉大头领,坐镇鲨鱼村,遥控自家的剥皮人和城镇产业,也是不错。
然而,计划中有一个阿沙始终无法控制的变数。
——虫潮。
血蜘蛛成群袭击的频率与时间,都是无法确定的。
一旦虫潮爆发,前往鲨鱼村的时间就会一拖再拖。
作为未来接替一把手的人,阿沙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抛下整个城镇独自离开。哪怕核心的心腹完全赞同,但广大的剥皮人基本盘还是会动摇。
阿沙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大头领,没有绝对的权威。
他迅速穿戴好制服和皮甲,想了想又将皮甲卸下,从抽屉中掏出一件亮银链甲衬衫,套在胸口同时护住脖颈,再将卸下的衣甲穿回。
一通忙碌下来,门外都传来了剥皮人守卫的催促声。
似乎是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故。
阿沙随口应下,又抄起一人多高的重型长柄刀,把上等军弩挂在腰间。
当下心中还是不禁感叹,时运不济——
要是虫潮晚来几,无论自己是在去鲨鱼村的路上,还是已经在会盟了,都不会有这么多幺蛾子。
至于等会盟结束,虫潮再来,就更加无所谓了。
但这些都是假设。
还是要解决眼前的问题。
只能尽快击退了虫潮,或至少要让局面安定下来。
自己才有借口,早点脱身而去。
阿沙一边领着剥皮人守卫赶往城头,一边在心中思索对策。
按照经验。
击退虫潮,要么是靠厮杀硬磨,将血蜘蛛的数量压到一定程度,它们自然就会退去——毕竟虫潮的起因是食物不足,如果需要分食的嘴巴少了,攻击性也没那么强了。
另一个法子,就是干掉那几只联结在一起指挥子嗣的虫母。
它们就像是虫群的大脑中枢,如果死亡,子嗣虽然还会有攻击性,但目的性与纪律性都将大大下降。
并且,失去了母虫的指挥,饥饿的血蜘蛛甚至可能自相残杀。
据,新的虫母就是在这一过程中诞生的。
但在那之前,虫潮的态势肯定就瓦解了。
“第一个办法,依托剥皮镇防御,最为稳健,但消耗的时间太长,”阿沙眼神锐利,“第二个办法,见效快,但要搜寻到虫母本就困难,并且还要能够杀死它……”
这在过去只有大格雷能够办到。
阿沙也有这个实力,但是他绝不会自己去冒这个险。
猎杀虫母的危险性,远远高于守城。甚至,人员的损失有时都可能是后者的好几倍,风险可想而知。
因此一般情况下,剥皮人往往不会如此冒进。
但是现在,就是非常情况!
阿沙需要尽快解决。
“嘶。”
一滴飘雨飞在这个剥皮饶脸上,皮肤感到一丝刺痛。
上又开始下起了雨。
阿沙忽然想起了,白在城头看到的那一幕。
那刀光,像是连雨雾都能斩开。
——亮银夺目。
“这不是有一个好人选吗?”他轻笑一声。
他当即下令两个剥皮人,连夜去找那些来客。
对方有求于剥皮人,有求于自己。
这可不是强迫。
毕竟要是虫潮解决不了,大家都去不了鲨鱼村,就是白白错过会盟都有可能。
然而……阿沙没有想到——
“怎么是你?”
这个剥皮人,不禁皱起了眉毛。
他的面前,一个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沙克姑娘,梗起脖子,硬生生道:
“老师他……他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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