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九万九千六百年
先贤殿
满室烛火幽然。素衣墨发的润玉正正跪于大殿中央，面对上面一片灵位，沉着冷静的打坐练气……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大皇子殿下突然怀念起了历代祖宗，想来祭拜。而是出生不久的后嫡子，他嫡亲的二弟旭凤年幼顽劣：偷喝仙酒醉倒后，凤凰真火烧庭……
润玉担心出事，秉着维护之心施法灭火。期间旭凤醉的厉害，不慎摔跤，哇哇大哭，引来了后。后便不分青红皂白认为他欺凌手足，毫不听他辩解的，将他拉来了此处禁闭。
无妨。
润玉例行每日三省道：这一次，是他行为冒失了。旭凤太自然不懂事。后一番爱子之心理所应当。只是他，在这庭之内，本该处处谨慎。今日却没控制住自己，逾越了本分，很是不该。
他早应明白，自己亲缘浅薄，不该奢望。这世上，除了锦儿不会再有别人会为他着想，他有锦儿陪伴也已够了。父母兄弟，不如一知己。
………………
………………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
曾经庭各处调皮捣蛋的旭凤在万千宠爱下飞快成长，并于成年之后，顺理成章继承后火神之位，又被帝陛下委以重任，交托了庭兵权。
而新任火神亦未辜负父母期望，用忘川战场上一次次辉煌大胜铸就了自己赫赫威名。
而在此前，因为长幼有序的古礼。被后荼姚强压了几万年的润玉，亦因身份被册为了司夜之神。负责排布凡间星相。
极北璇玑宫正式由大殿居所变为夜神府邸那日，昭仁公主特意跑去族灵兽苑中，精心挑选了两只梦魇蛋，送予润玉，以贺他受封之喜。
……就是。
不知道这梦靥蛋在经过混沌虚空时发生了什么奇妙而神秘的变异。明明素锦看书里面的梦靥孵出来后都是黑鬃踏血焰，威风凛凛一神驹，怎的夜神大殿的梦魇蛋孵出来后却是白茸茸两团、幼鹿的模样？
……只是。
润玉道，“这魇兽我很喜欢，多谢锦儿了。”
行叭，反正是送给他的，他喜欢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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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
水色晕染，朦胧一片虚空……
待空中水光黯淡了，原来空无一物的地方，便突兀出现了一名穿着淡金色织锦宫装，风鬟雾鬓、体态窈窕的清丽少女。
庭，璇玑宫
润玉从檀木书阁上取了一本记载水系禁咒“末日冰棱”的经典——这是他在几十万年都没人整理一次，书籍记载多进少出的省经阁里找到的。
就准备和素锦分享一下自己对这禁咒研究学习成果。
不料一回头就见昭仁公主明澈双眸泪盈于睫，哽咽难言道，“……我要嫁人了。”
“什么？”金玉记载的禁术手册哐当落地。夜神大殿塌不惊的从容淡然再难保持……
嫁人？锦儿怎么会嫁人。润玉从未有过的心乱了。
“呜呜呜……我不想嫁君……呜……”
素锦双手掩面，却遮不住有清雨般的泪滴流出指缝。
脑中千头万绪、如麻纷乱的润玉被这哭声唤醒，努力定下心神，询问素锦究竟出了何事。
她是族的公主，君的义妹，若是自己不愿，四海八荒还有谁能无视族的意见来抢亲不成？
——当然有了，君就能……
话，
近几百年来，四海八荒中主掌南海的鲛人族屡有异动。似有不臣之心……族地共主的位置即受挑衅。
君无法容忍威受损，有心发兵南海，讨伐鲛人。奈何族承平日久，武备废驰，武德不兴。君之下，族各旁支首领都不想用兵。
——这点是润玉通过事情前后推测出来的。
因为痛哭流涕、泣不成声的昭仁公主只是了，族太子夜华君某日来了她宫里，她父母族人忌日将至。该邀上族各支领袖，一起聚聚，表表哀思……
素锦族虽然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但族十二支中，也依然还有素锦族的名号在。她虽是女子，但作为族的公主也应该对而今南海局势发表一下自己意见。
“夜华的，也有道理，我就和他一起，去给那些往日交好的叔伯们下了帖子。”
素锦抽抽噎噎道，“南海的鲛人族，是鬼族大皇子，就是这一代鬼帝兄长的母族。七万年前，也曾经与鬼族合兵，攻打过族……”
“但各族之战，从地初开，洪荒纪年开始便没有停过。父君和、和娘亲从前都，素锦族的归宿在战场……义父也，父君是主动请缨做的先锋……”
“当年、当年墨渊上神之所以会用那声东击西的计策，派一队孤军牵制住鬼族主力，是因为鬼族的二皇子妃，就是而今的鬼后盗窃了族布防图。”
“父君、父君他们的死……前鬼族之主擎苍固然可恨……而今的鬼后却更可恨。”
“鲛人族反叛，定是要救鬼族大皇子出来，再支持那大皇子重掌鬼族的……否则单凭一个南海，怎么对抗的了族三十三重？（三十三重上的大能，都是真正的大能，严格意义上不属于族所辖）”
润玉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素锦的心意：
“你是想要让鲛人族先救鬼族大皇子出来，去反了而今的鬼帝，最好杀了鬼后，再让族助鬼族平叛？”
“嗯……”素锦哭着点头。
“你把心思都于那些旁支的叔伯们听了？”润玉又道，“他们是不是都很难过的安慰了你，然后也都赞同你的意见，认为可以先等鲛人族与鬼族两败俱伤，再出兵不迟。”
素锦继续点头。
润玉抿了抿唇，此刻又如何还不明白，夜华君让素锦宴请族各旁支首领的用意，是做战前动员。欲借七万年前素锦族之难，唤起族上下同仇敌忾之心……
偏偏那太子殿下的玄虚隐晦。昭仁公主这些年来又一直养在深闺，看不懂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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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
素锦可怜兮兮道，“我不喜欢君……他、他都好老了，一点不像我哥哥，倒似是祖父……”
这些话，她在自己的世界都不敢。
看见了润玉，却再忍不住委屈。
“我不想做妃，不想嫁君……”
可她去和视若母亲的乐胥娘娘哭诉，希望娘娘帮她回绝了君时，乐胥只是与她她无能为力：这四海八荒，又有哪个女子可以拒绝君的恩宠呢？
她去寻那些亲近的叔伯她不想嫁。
那些叔伯也只是告诉素锦：她修为不精，总归是要嫁饶。一般年轻英俊，虚有其表的人可守不住她素锦族偌大的家业。也配不起她。
不如嫁给君做侧妃，地位高贵。
君年轻的时候颇是风流，成年之后倒是收了不少心。后故去这些年来，后宫中并无主位。以她的身份，有族各部做后台撑着，入了后宫，也无人敢欺辱了她……
“我宁愿被人欺辱……粗茶淡饭，布衣荆钗……”素锦道。
哪怕神仙老的都慢，君而今从外表看也不过凡间三四十岁左右，久居高位，雍容儒雅。但，素锦从在他身边长大，一向只拿他当长辈，心里那道坎真是轻易过不去。
她摸摸自己的脸。
很清楚自己的容貌数遍这代族都是翘楚。但要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就是恭维吹捧了。按理，君也是百花丛中过来的，什么美人没看见过，断不至于被昭仁公主迷了眼的……还是，她的身世，就那么让他有征服欲和支配感？
润玉见状低叹。
他认为，君当然不至于突然迷恋上素锦一介孤女。
只是，素锦若为妃，首先她素锦族祖上积累的、数万年来一直由家代管的偌大家业就可名正言顺归入君内库……
其次，昭仁公主还可以作为联系族各分支的纽带，表示君看重之心。
至于素锦本饶意见，区区一个无品无阶，只有虚名的公主而已。她此生荣辱本就只系在君念动之间，君陛下又岂会真心在意她的想法。
“锦儿……”
一个见不得光的所谓夜神大殿，一个徒有虚名的族昭仁公主，润玉心有触然。幽潭般的俊眸轻闪，念头急转间已有决断。
“听着，把眼泪擦擦，不被疼惜的泪水一文不值。只会软化心志。”
而现在，她需要坚强，她必须坚强。
“去渡劫吧，飞升上仙……如果你当真不愿意嫁予君，那这便是你而今最好的出路。”
她生来就是仙胎，不必修炼也有法力。作为族公主地位超然，却也因此从未如下界飞升的低等人妖精怪般有着品级。
只有度过劫，在地大道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迹，成为上仙。她才可以在族中发出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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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德七万一千年零八十年
上清境外，黑云滚滚，电闪雷鸣。
传中代表道刑罚的紫霄神雷急落三道，声韵中都携着八荒大势，似能荡平四海。
三十六重上无数假山、灵植纷纷在这雷霆余波中被震的粉碎。一尾龙头鱼身的异兽却毅然决然迎雷而上……
这时候，但凡是个有眼界的神仙见了，都可晓得，这是在历飞升劫了。
飞升之劫，度过便成仙成神，寿与齐，不堕轮回。度不过便形神俱灭、化为飞灰。
而素锦，度过了。
——毕竟是血脉纯正的螭吻，龙脉。
这些年来，因要与润玉做伴，昭仁公主没有一日虚度。
不曾想过要度飞升劫，只是囿于环境，不觉得有飞升上仙的必要。
可论修为境界、神通法术，她绝不输给同辈中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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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二十一万两千四百七十年
庭，暗林寒潭
“阿玉，你料的好对。”
身穿水蓝纱袍，腰系雪银丝带的清丽少女，笑容恬雅，眸若含星，轻柔婉转的嗓音是许久未闻的悦耳清灵。
“我一度过上仙雷劫，族就有叔伯变了口风，素锦族唯一的后人，不可为人妃妾……”
“我按你教的，自请镇守东皇钟，为族人守灵祈福……君便撤回了册我为妃的旨意。”
“我自由啦！”
“如此就好。”润玉浅浅笑着，琉璃般的俊眸沉静安然，如圭如璋，如诗如画。
………………
“不过原来普通的仙娥俸禄那么少啊……”
同润玉谈地的闲聊了会儿，昭仁公主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感慨道，“东皇钟的职守仙娥，年俸还买不起一颗千年兽丹……”
“而夜神大殿璇玑宫中的奉茶侍女，后每月竟能赏出最少价值百年修为的灵丹妙药……”
“阿玉，你身价真高。”
“锦儿笑了，”润玉摇了摇头道，“母神为何那样关心我宫内事，你该明白的。”
素锦对幢然很明白。
乐胥娘娘养大的公主，军情政事可能拎不清，内斗争宠的把戏却是从没少了解。
后荼姚对润玉身边的人下重金收买，所为不过“夺嫡”二字。
虽然她的儿子火神旭凤已是帝嫡子，但真身却是火凤而非真龙。成年以来，虽在魔战场上屡立奇功，逼得魔族不敢擅越忘川一步，帝也一再加封，不吝恩赏，但就是迟迟不肯册立旭凤为太子、储君。
此事在外人看来，是帝陛下春秋鼎盛，不想过早册立储君分权。
可在后眼中，自然很难不对润玉起防。
所以夜神开府这些年来，宫中每个人都会在短时间内，被后或利诱、或威逼的调离。
最后能一直剩下的，也就只有生异种无法化形，也没什么大本事的变异魇兽。和来自异世、与夜神大殿定了契约的素锦公主了。
不得不，
素锦对付后这种人很有一套。
应该如何示之以弱、曲意逢迎，如何用一些没意义的消息换取有价值的利益，心里门清。
更懂得该如何在取得后信任后，在后处为润玉转圜。
至少，堂堂的夜神大殿，若在外面太寒酸了，丢的也是家的脸面。显得帝后不慈。
而若后能够在生活上对润玉不太苛待，别的后防着润玉去做的，招揽人心、拉拢势力一类的事，夜神本来也没想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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