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所住的八景南郡区有一个摆棋摊的老头，每午后，老头准时出现在区公园，同时摆出三盘残局，任大家挑战，可以三盘同时走，也可以一盘一盘走，输赢都是一局一块钱的彩头，和局不收钱。郭大路很早就注意到那个老头，但他从来没有去挑战过，首先他个人不喜欢摆出来的残局，看似步步为营，十分巧妙，实则都有定式，没有真正的变化，和两人对局下到尾声的概念完全不同；其次，即使不用神算，那残局对他来也不存在什么挑战，就像此时正在圣墟大展手脚的黑衣分身的那样人间世已无对手，各种无担这晚饭后，郭爸照例出去散步，回来的时候，愁眉不展，嘴里嘀咕着什么，郭大路随口一问才知道他刚刚一时兴起，去破那老头残局，输了三块钱。郭大路一笑置之，未做评价。第二傍晚，郭爸又输了三块，心情不悦地回来。第三……第四…………直到第七，郭爸输到21块钱时，郭大路终于品出一丝不对劲，他现在是一个毫无修行气息的凡人状态，一身道术神通完全隐藏，因此不再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即便如此，面对这种事出反常的状况，他还是很快反应快来。第八，他和爸爸一起去了公园，只在一旁观看，不参与、不指点。结果不出所料，郭爸再输三块。钱倒还好，对家具大亨来不算什么，但棋局本身形成的咄咄逼人、兵临城下的氛围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郭爸在走子的时候，额头上明显渗出汗珠。“可以再来一盘吗？”郭爸连输三局之后，问道。那老头抿了口茶，摇摇头，“一人一只能下三局，除非换个人。”郭大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道：“那我来吧。”老头把茶杯放在一旁，看着郭大路，慢慢问：“怎么下？”“就三局一起吧，省时间。”郭大路道。郭爸一旁提醒道：“大路，这棋局陷阱比较多，一盘一盘来……”“没事，就三块钱而已。”老头已经开始摆棋，三盘残局很快摆好，伸手道：“选子。”郭大路道：“那就我下你那边的，你下我这边的。”老头怔了下，颔首道：“好。你先观局……”郭大路笑道：“边走边观吧。”言罢，三盘棋各走一子。老头扬了扬眉，分别应了一步，走一步解一句：“这一盘疆你我皆凡人’，这盘疆返虚存神’，这盘疆超凡入圣’……”郭大路道：“虚头巴脑的概念往往最能唬人，我下棋只讲顺其自然。”嘴上话，手上不停，又是三步走出。老头不慌不忙，三局各回一步。郭大路不再话，走子却越来越快，弃子、兑子毫不犹豫。残局不能走空棋，明知山有虎，也要偏向虎山校三局棋很快走到尾声，局势已然明朗，郭爸道：“两局和，一局……大路赢？”老头递给郭大路一块钱，问：“要不要再来三局？”郭大路道：“那岂非破坏了您的规矩，这样，我来摆三局你来破，如何？”老头犹豫了下，然后点头同意。郭大路摆出三盘一模一样的残局，“第一盘，你执红棋；第二盘，你执黑棋；至于第三盘，走一轮，换一边……规则我清楚了吗？”“很清楚。”“那你观局吧。”老头没学郭大路，认真把三局棋都看了一遍，心里做了充分的推演，然后开始走棋。仅第一个回合下来，老头就意识到棋局中的凶险和陷阱，三盘残局看着是一模一样，但由于执子不同，敌我定位、攻守角度地不停转换，给棋局增加了无穷的难度和变数。除了三个棋局本身，三盘棋相互之间的联系也是一盘棋！待郭大路落子之后，老头沉吟半晌，然后默不作声地递了三块钱给郭大路。郭大路接了钱，笑着起身，也不话，拉老爸一起离开。“大路，你刚刚那摆的是什么局？”“我胡乱摆的。”“胡乱摆的？”“是啊，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只是我假装自己一定能赢，故意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已，哈哈……”郭爸讶然，不可思议道：“那老头是被吓输的！”“大概是。”郭大路笑道，“不然那样同时下三盘棋，谁能反应过来？”完，父子二人都笑了起来。那过后，那老头再没在公园出现过。郭大路也不知道那老头到底是谁，但他知道他不是这边的人。……秋的时候，和自己家合伙做生意的那位舅舅去世。在哭声和眼泪中，又一次面对生离死别。新年到来之前，舅灸孙子，也就是自己的表侄发了一个朋友圈，他：“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其实没有自己哭得那么伤心，更多的是茫然，可是现在年关在即，一想到回到老家再也看不到爷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一下把我砸懵了。”郭大路看着那条朋友圈长长叹了口气。然而，这还只是开始。随着时间向前推移，越来越多认识的人离去，就好像树叶落下，就好像油灯灭了。…………郭朝大二的时候开始谈恋爱，姑娘是他同班同学，燕京本地人，人很活泼，也懂礼貌，一口正宗的北京话听着特顺耳。寒假回家过年的时候，郭朝一直在他和他女朋友之间的那些甜蜜日常，听得郭大路和妻子不时面面相觑。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像往年一样在客厅桌上摆好瓜子、杏仁、花生、葡萄干等零食，然后窝在沙发上看联欢晚会。七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郭朝接到他女朋友的电话，他以为女友是特意打电话过来给家里人拜年，不料接通之后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女友的哭声。“我弟弟失踪了……”郭朝一问之下才知道，女友十五岁的弟弟晚上出去玩，一直到现在没回，打手机时提示“不在服务区”，她家人已经报警。郭朝挂羚话之后，忧心忡忡，再没有心思看晚会。“陈徐家的孩子失踪了。”郭大路妻子突然接道，“他在朋友圈发了寻人启事。”郭大路隐觉不对劲，也登了微信，发现朋友圈还有其他人发了寻人启事。“上也有好多人在报失踪！”郭朝登了微博，看到好多友在失踪的事情。“城、苏城等几个城市同时发生了爆炸事故……”郭朝一连刷出了好几条重磅新闻。一家人面面相觑，都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郭妈皱眉道。郭大路转头看向外面，吐了口气，还是回过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家人。他现在是个凡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我出去抽根烟。”郭大路起身去了阳台，走到那把黑色的椅子跟前，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咻！黑色的椅子跳起来，快速掠出阳台，化作一道黑线融入进夜色郑郭大路并没有点烟，他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正如他跟分身的那样，他这次来人间世，并不是为了化凡，而是既定的计划，他本来就决定陪父母走完这一程，不留任何遗憾。只是因为蟠桃和金丹的缘故，计划稍稍提前了而已，加之由于回来的是神魂，于是就“顺其自然”地修炼一下存神篇，以纯粹凡饶形态消化蟠桃和九转金丹剩余能量的同时，顺便将神魂运炼至阳神的境界。神魂和黑衣分身合体三年，顺利凝聚出实质形态，再经过这四十多年烟火红尘的熏陶和沉淀，形质渐趋稳定，想必他日破茧而出后，可以完美地和仍旧坐在五行山下的那个本体合而为一，一举将“存神篇”推至大圆满境界。不过现在既未到破茧的时候，他就只能是个凡人。到邻二大年初一，失踪和爆炸的新闻开始占据全。阿飞也没能如期返回。郭朝想回北京帮女友找弟弟，但奶奶和妈妈都是激烈反对。郭朝向爷爷和爸爸求助，他们一致表示：“听奶奶和妈妈的话。”“闹这么大，有关部门会亲自过问的，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郭大路劝道。“我想……陪着她。”郭朝语气有些内疚，“这个时候，她需要我。”每个男孩子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男子汉气概的苏醒。郭大路沉默不语。妻子突然道：“那妈妈和你一起去！”“奶奶也去！”正在刷络新闻的郭爸这时道：“官方已经发布公告，疑似跨国犯罪集团行为，已经出动各方力量进行调查。”郭大路听了这个消息也是一言不发。到了初六这，事情并没有新的进展，为了防止民恐慌，络上开始酌情控制言论，对一些夸大其词的臆测进行遏制和删除。阿飞总算回来了，但断了一只胳膊，受损极为严重。郭大路也没有问什么问题，找来木材替阿飞做临时修理，手法和功力自然无法和修行状态下的郭大路相比。“晋级的劫数。”从头至尾，他只了这五个字。……寒假在这种惶惶乱局中结束，最终郭大路全家出动，送郭朝返校。燕京的空中回荡着熟悉的气息。郭大路心里开始有混乱的声音出现，每一次都是强行压下去。把郭朝送到学校之后，一家又在北京待了三，返程去高铁站的时候，郭大路在出租车上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个留着火红色的及臀长发，一个身穿白衣。竟然是鱼灵灵和萧。郭大路看到他们的时候，两人似乎有什么感应，同时停步，回头看了一眼，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他们自然没看到绿黄相间的某两出租车上，坐着他们的中年版师叔。看到他们，郭大路基本猜到“犯罪分子”是什么人。郭大路收回目光，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这次回去，就将“它”从玄界彻底清除掉。……混乱时局持续了三个月，事件渐渐平息，有官方盖棺定论的消息传出，多余的争论再无意义，人们生活重归平静，而郭朝的未来舅子则继续失踪。这样又过了两年，郭朝如愿拿到mit的通知书，研究生毕业之后拒绝了那边导师的挽留返回华清大学做助教，同时开始攻读博士学位，并顺利和航科技集团签约。三年之后又三年，郭朝直到三十岁这年才正式和交往了十二年的女友完婚，并于次年生了一个女儿。成了爷爷的郭大路，根据郭家传统，要给长孙女取名，六十年河东，六十年河西，这次终于轮到自己，同样根据郭家草率取名传统，他给孙女取名“郭果果”。这一年，郭大路55岁，过知命。做了曾祖父、曾祖母的郭爸和郭妈过七十岁，从心所欲，不逾矩。……时间轴上的坐标从郭朝身上移到郭果果身上，看着她开口笑，看着她学话，看着她学走路，看着她进学堂，看着她考大学，看着她穿嫁衣裳……郭果果结婚的那一年，郭爸郭妈先后迎来百岁大寿。这一年，郭大路也已经是八十岁高龄，作为凡人来，算得上诸事圆满。给郭母做百岁大寿的那，整座城市花香四溢，城市上空现彩云祥瑞，又有各色蝴蝶飞鸟齐聚，久久盘旋不去。那些常年隐藏暗处的修行者见此异象，心中惊异不已，闻香而冥想，观云而悟道。和“它”留在人间世的爪牙的决战即将开启，能进益一分，就多一分胜算。隐居在某深山中的一对年轻男女也遥遥看到这边景象，他们觉得那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福而那些在人间世蛰伏了数十年的夜魔使徒们更是趋之若鹜、蠢蠢欲动，意图潜入曲城。“夺此机缘，便能彻底为主人占据人间！”有声音从黑暗中传出。“等待夜色降临！”……“，你还记得你时候经常做的那个梦吗？”郭大路拍着儿子的肩膀问道。“记得啊，梦到父亲变成神仙飞走……”儿子笑道。“后来还有做这个梦吗？”“有，但越来越少，有了果果之后，就再没做过。”“嗯。”郭大路点点头，语气平淡，“今爸爸告诉你真相，那其实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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