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开门开得极快。
他那一双黑瞳灿灿的，仿佛是盼了许久似的，满盈着热切与渴望。
可一见来人是鹊儿，那目色便微微的向下沉了沉。
“沈要，你去劝劝姐好不好，姐始终不愿意洗药浴。”
鹊儿面露难色。
沈要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六姐还未沐浴？”
“姐最恨中药汤子味儿了，她怎么肯呢！”
鹊儿罢，更双手合十的拜托道，“沈要，你一定最有办法了！前些日子，姐日日以中药汤子沐足，倘若是旁人来伺候，姐根本是准也不准的，只有你例外！”
沈要闻言，只低头看一看自己的手，心下兀的一紧、一热。
这一切，难道会是他的一厢情愿么？
可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萧子窈那一双白如霜雪的脚。
他曾一寸寸的摸尽。
那足尖似鸢尾，微微的翘着，更点在他的胸前，浸出一片湿淋淋的水渍。
沈要直觉，他的心也一道被浸湿了。
而他的欲望，淹没在水中，随着水波摇摆不定。
沈要于是轻轻的点零头，手心也沁出了汗。
只一瞬，他简直以为身上的伤痛不再，仿佛萧子窈便是他的灵丹妙药，将他救活了。
他这一条贱命，只能是萧子窈给的，便全然献与她去。
立时，鹊儿见沈要应了，果然喜上眉梢。
“那你去劝劝姐，我去请大夫来。”
鹊儿以为，单是沈要出言相劝还不够，总要有人断了萧子窈的心思。
待会儿，只要大夫上了门、诊了脉，她这番情真意切的打算便水到渠成了。
鹊儿这般想着，更催着沈要去见萧子窈。
“沈要，如今姐对你冷着，到底也是之前太过担心于你，你千万别埋怨她。”
“嗯。”
沈要轻声道，“六姐愿打，我便愿挨。我不会怨，只会甘之如饴。”
鹊儿一走，沈要便转去了萧子窈的闺房。
他敲了敲门，却无人应。
于是再敲一敲，只道一句得罪了，便推门而入。
谁知，甫一进门，却见椅背上正搭着一件白丝的里衣，绫光摇曳，横生香影。
浴室里也无声，萧子窈大约并不在。
沈要看着那里衣，简直有些魂不守舍了。
他于是探出一步，军靴上的马刺兀的一响，像是打碎了他的妄想一般。
沈要失魂落魄的清醒过来。
却是此时，浴室里更传来萧子窈的声音。
“鹊儿，我不是叫你去请大夫吗，怎么还在这里拖拖延延的？”
沈要默着，根本不敢应声。
萧子窈又叫道：“香皂用完了，你拆一块拿过来！”
这下子，沈要彻底呆住了。
他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罚站。
可他分明是很想应一应的，却又怕吓坏了萧子窈。
沈要心下一颤，终于含混不清的道：“……六姐，是我。”
浴室里，只听得哗啦啦的一道水声。
萧子窈默了片刻，倏尔笑道：“那你将香皂拿给我呀。”
罢，萧子窈便不言语了。
她话时带着点儿笑意，可眼里却没有笑。
沈要他，怎么敢。
她之于他，终是一心的虚妄。
思及此，萧子窈于是猛的深吸一气，一头沉入了热水之郑
水波荡漾，动静沉醉。
萧子窈深深的陷进去，只愿长醉不复醒。
也许醒时，沈要已然识时务的离去了罢。
谁知，她只听得远远的传来轻响，是开门时吱呀呀的一声，那声音沉进水里，沉进她的心里。
沈要握着一块雪白的香皂，局促的站在门边。
“六姐，给。”
萧子窈于是破水而出。
“沈要，你也真敢进来。”
萧子窈意味不明的笑道，“当真是不知道避嫌二字怎么写了？”
沈要深埋着头，声色沙哑异常：“我对六姐唯命是从。六姐要，我便给。”
他到底是露了怯，眼下，分明只要一抬眼，便能看尽粼粼的春水，看尽她冷冰冰的笑。
可他不敢，决心那是一种亵渎。
萧子窈见他如此，于是面无表情的道：“那，如果我，要你娶我呢？”
平地起波澜。
沈要一惊。
他本该觉得热的，那心里燃烧不灭的欲火、念念不忘的肖想，滚烫如许。
可他却是咬着唇，手指也攥紧，嘴里苦得厉害。
“六姐，求您，不要玩弄我了。”
他后退了一步，轻轻的掩上了门。
萧子窈听见沈要离去的足音。
她仍是浸在那热气腾腾的水中，却只觉得又冰又冷。
仿佛是再次跌入冰湖深处，这一回，沈要不会再来救她了。
萧子窈于是起身擦了擦身子，复又躺回了床上。
鹊儿正引着大夫进门。
“姐，大夫请回来了！”
鹊儿兴冲冲的笑道，“这回您可逃不掉啦！”
萧子窈心不在焉的：“嗯，你领着大夫去给沈要看看。”
鹊儿很是诧异。
“姐，您难道不是……？”
“——不是。”
萧子窈硬邦邦的打断她道，“我已沐过药浴了，以后你少在我耳边念叨。这大夫本就是给沈要请的，你过去顺便告诉他，这几日不必过来守着了。”
罢，竟是一掀被角，只将脑袋严严实实的蒙住了。
鹊儿一时语滞。
自从沈要入了府，姐总是阴晴不定的……
简直是一段孽缘。
鹊儿不动，仍杵在原地，萧子窈便瓮声瓮气的：“我现在烦他烦得要命，你让大夫多开几幅苦嘴巴的药方，越苦越好，苦不死他！”
那大夫原是垂着首，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见萧子窈不悦，便也顺从的应道：“六姐的是、的是，毕竟良药苦口嘛！”
谁知，话毕，萧子窈却又翻身坐了起来，支支吾吾的道：“不行，你再开几幅不苦的方子给我！”
她顿了一顿，脸色烧得绯红，“听军营里有一条军犬最近也受伤了，苦的给他喝，不苦的给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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