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姐到县衙的时候，卢明远正跟着陈韶等人一块儿在吃早饭。
卢明远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昨晚睡得不太好，一方面，他很担心张姐的处境，另一方面，他又想着，张姐这么坚持这门亲事，他是不是也该和她一起坚持？
他当下的确无法给予张姐富足的生活，但他将来肯定会考中进士。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考不中进士，总能考个举人。到时在太守府或是县衙随便谋个差事，总是能养活他们的。
况且，他与张姐的亲事是她爹主动找他定下的，他坚持不退，她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宿，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眯了大半个时辰。
眼下，突然听到张姐前来的消息，卢明远愣了一瞬，才猛然站起来，飞快朝外看上两眼后，快步走到厅堂中央，向着陈韶揖手道：“张姐是受学生牵连，才遭此劫，还请大人能够为她做主，还她自由之身！”
真是个蠢货！
张姐哪是认死理，分明是认定他了。
亏他昨日那般提醒，他却依旧看不清。
真不知道他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王知县悄无声息地给一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去将张姐带到饭厅后，回过头来，抢在陈韶前面劝道：“贤侄呀，听我一句劝，这下的女子多不胜数，你就不要再纠缠什么张姐了，你越是纠缠，张姐就越是不好过。你安安心心地过好自己的日子，等将来考取了功名，什么张姐、李姐娶不到？”
“大人误会了，”卢明远认真解释，“学生并没有纠缠张姐，学生是想请陈大人为张姐两句好话，让她在亲事上，能够自己做主。”
“还没有纠缠张姐？”王知县摇头叹气地起身走到他跟前，安慰性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后，强行拉着他的胳膊，边往回走边道，“张姐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你，你让她亲事自己做主，那不就是在让大人成全你们吗？你自己，张家要是同意你们的亲事，你还能站到这里让陈大人给你做主？”
卢明远挣扎道：“那也不能让张姐就这么被逼迫着嫁给她表哥，学生早就打听清楚了，她表哥……”
王知县将他按回座位，又将筷子塞到他手中，“她表哥有再多不好，那也是她表哥。个不多心的话，她表哥再不好，那也比你要好。”
卢明远想反驳，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张嘴半晌，才硬生生憋出一句话：“大人这句话得不对，张姐的表哥倘若当真比我好，张姐为何不愿意嫁给他？”
“你看看，又把话回来了是不是？”王知县苦口婆心道，“张姐不愿意嫁给他，那是因为张姐先和你定了亲，她已经认定了你。为今之计，只要你不继续纠缠，过些时日，张姐就会知道你对她无意，自然也就不再坚持。到时候，无论她表哥是好是坏，她不都得心甘情愿地嫁过去？”
“谁我会心甘情愿地嫁过去了！”张姐跟着随从过来，听到王知县的话，当即反驳道，“卢公子当真不愿意娶我，我可出家为尼，也可一根白绫了结此生，多的是选择，谁他们逼迫，我就一定会屈从了？”
“张姐，”卢明远再次站起来，看着她钗歪发乱，衣裳也不那么干净整洁，不由惊愕，“你……”
张姐自若地扶好钗子，又背身理了理衣裳后，转过身，目光坦然：“你放心，我今日过来不是逼你娶我，或者寻死觅活。我今日过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
卢明远赶紧揖手：“张姐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我能回答，必知无不言。”
张姐转过身，压一压情绪，向着陈韶与顾飞燕各施一礼，道：“也请大人与将军为我做个见证。”
陈韶兴趣颇浓：“可以。”
张姐再施一礼：“多谢大人。”
转过身，张姐看着卢明远，语调坚定有力：“三年前，我爹虽是听信谣言，却也是仔细打听过后，才将我许配给你。你当时并没有拒绝这门亲事，想必也是认可了我。而今我爹失信于你，无非是因为你去年府试落榜。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并不认为我爹担忧我嫁给你会吃苦有什么错。但你……”
“我从到大都没有吃过苦，你当时答应这门亲事的时候也应该知道。我以为男子汉大丈夫，你该做的是让我嫁给你后，同样不会吃苦，而不是顺从我爹的意思，退了这门亲事。我原以为，是我爹和舅舅逼人太甚，你才迫不得已，但我现在想当着各位大饶面问你一句，你与我退亲，是受我爹和舅灸逼迫，还是你也认为你这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我嫁给你，只能吃苦？”
卢明远脸色涨得通红，看一看陈韶、顾飞燕，又看一看周劳、王知县，见所有饶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脖子也跟着红透了，“不，不是这样的，我答应你爹退亲，是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也不想叫你为难。”
张姐并不与他废话，径直问道：“也就是，你还会再参加科考？”
卢明远肯定地答道：“是。”
张姐正色道：“如果我现在还认我们的亲事，你愿不愿意娶我？”
“胡闹！”张姐的舅舅杨乙疾步赶过来，狠厉地瞪一眼张姐后，向着陈韶、顾飞燕、周劳等人揖手道，“怀瑾年纪尚，一时胡闹，打扰之处，人替她向各位大人赔罪，还望各位大人能够见谅。”
“你与卢公子的亲事不过是你爹受谣言蒙骗，才仓促定下的保命之策，怎能作数！况且，卢公子已经退亲，你这样上赶着让他娶你，将你爹、将你娘，还有留柱的脸面置于何处？”不等陈韶等人开口，杨乙已经转向张姐，严厉批评，“你要眼里还有你爹，有你娘，就赶紧给各位大人赔个礼，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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