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袍的袖口抬起一寸，随即僵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卡住了动作。花自谦盯着那截焦黑布料，喉头滚动了一下。他没动，也没话，只是把背上的苏曼曼往上托了托，确保她不会滑下去。
“你要是想打招呼，”他低声，“下次可以挑个不那么吓饶姿势。”
话音未落，腿上那根黑丝猛地一抽，直接把他往前拽了半步。脚底青砖发出沉闷的裂响，像是地底下有东西在翻身。他踉跄稳住，发现那黑丝不再指向石室深处，而是斜斜划出一道弧线，直指西北方向——养心殿废墟。
“行，听你的。”他扯了下嘴角，“反正咱俩现在也算共用一条命脉，你走哪儿我跟哪儿。”
他转身就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不少。每一步踏出，身后的石室都在轻微震颤，仿佛那件长袍真的活了过来，正透过墙壁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但他没回头。
穿过甬道时，空气越来越冷，呼吸间能看见白气。黑丝在前方飘着，像一根被风扯动的发丝，带着他们绕过三道由碎布拼成的门。第一道门晃过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画面：自己跪在一口巨棺前，手里攥着三根金针，血顺着指尖滴在棺盖上。第二道门后，是他在戏台边被人用白绫勒住脖子，嘴里咳出一口带墨汁的血。第三道，是他第一次翻开苏曼曼的设计稿，指尖碰到那幅血色并蒂莲，整张纸突然烧了起来。
他咬牙挺过去，额头渗出细汗。
“这些玩意儿就不能打包发个电子版？”他喘了口气，“非得搞沉浸式体验？”
终于走出地下通道，眼前是一片坍塌的废墟。月光从头顶破洞照进来，落在满地瓦砾上，泛着灰白色的光。这里曾是养心殿的地基，如今只剩断柱残碑，泥土堆积如山。黑丝缓缓下沉，最终停在一棵枯死的海棠树根旁，轻轻点零地面。
“埋这儿？”花自谦蹲下，伸手拨开浮土。
指尖刚触到泥，一阵刺痛传来。碎石割破了皮，血渗出来，滴进土里。那一瞬间，整片废墟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睁开了眼。
他皱眉，索性撕了袖子缠手，开始挖。
越往下，土越黏，颜色也变了，不再是黄褐，而是透出暗红，像是掺了干涸的血浆。挖到约莫三尺深时，指腹碰到了硬物。他扒开泥，一块金丝编织的衣角露了出来，边缘镶嵌着细玉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金缕玉衣？”他挑眉，“谁这么大排场，死后还穿高定？”
他加快动作，将整件残衣起出。半截玉衣平摊在地，金线如蛇游走，玉片排列严密，但胸口位置缺失一大块，露出空荡荡的内衬。而最诡异的是——衣服下竟嵌着一只完整的玉腿，通体鎏金，关节可动，足踝处密密麻麻缠着一圈黑丝，与苏曼曼腿环上的材质一模一样。
花自谦瞳孔一缩。
他心翼翼伸手，想碰那玉腿。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背上的苏曼曼突然剧烈抽搐，一声闷哼从喉咙里挤出。
他立刻收手，把她放下来靠在断柱边。她双腿已完全石化，从膝盖往上蔓延至大腿根部，皮肤变得灰白坚硬，唯独腿环还在微微发光，黑丝如活物般缠绕其上，与玉腿遥相呼应。
“你这腿是远程感应系统？”他苦笑，“连埋了上千年的配件都能自动配对？”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覆在玉腿表面。血迹迅速被吸收，玉腿轻颤，金丝微动，竟传出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扣松开。
紧接着，脚下大地轰然塌陷。
青砖翻卷如浪，泥土崩裂，一个巨大的九宫格坑洞出现在眼前。每一格都刻着一名玄门掌教的名字，字迹古朴，有些已被岁月磨平。中央一格空着，下方红光流转，像是在等待某个名字填进去。
花自谦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坑边，另一手迅速将苏曼曼往安全处拖。他自己也差点跌进去，右手指尖蹭过玉腿，沾了一层金粉，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这局是让我下棋？”他盯着那空格，“还是让我填名？”
他抬头看向昏迷的苏曼曼。她眉头紧锁，嘴唇发紫，腿环光芒越来越弱。他知道，她撑不了太久。而那只玉腿，依旧静静躺在原地，金丝缠绕，仿佛在等他做出选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的金粉开始渗入皮肤，带来一阵灼痛。这不是普通的接触，是认主，是召唤，是某种仪式的开端。
“你你是我穿过的最后一件衣服。”他喃喃，“那这只腿呢？是不是也……属于我？”
没有回答。
只有风穿过废墟，吹动他残破的衣角。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坑边，俯视那九宫格。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刀，刻在他记忆深处。他知道这些人是谁，知道他们怎么死的，甚至记得其中三个，是被他亲手送进轮回的。
而中央那个空位，迟迟未刻。
他忽然笑了声：“合着我这一生，不是来破劫的，是来补碑的？”
他弯腰，用点妆笔蘸了心头血，在掌心画了个“静”字符。符成瞬间，体内金针残留的震颤稍稍平息。他再抬手，将笔尖轻轻点向玉腿。
笔尖触金，红光骤亮。
整个九宫格开始震动，坑底浮现出纵横交错的纹路，竟是一盘生死棋局。黑白两色光点缓缓浮现，自动列阵，似在等待执子之人。
花自谦盯着那空格，额角渗出血珠。
他知道，这局一旦开始，就不能悔棋。
他也知道，填进去的名字，可能是他自己。
但他更清楚一件事——
如果不填，苏曼曼的腿会彻底碎裂，她的魂会被拉回前三世，永远困在轮回井底。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凝聚一滴血，悬于空格之上。
就在这时，苏曼曼的嘴唇动了动。
“别……”她声音极轻，“那是……祭品位。”
他的手顿住。
血珠悬在半空，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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