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也饿了，但他挺有当“人质”的自觉，眼巴巴看了一会儿，咽了好几口口水，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开。
谷雨吃饭很快，五分钟解决“泡水黑馒头”，又往碗里倒了一点水，打开桌上的一个塑料盒子，里面有两段肥肥厚厚的多肉植物，谷雨夹出一段放进碗里，再用筷子夹着它把碗仔仔细细涮洗了一遍，然后，就在武呆呆的注视当中，他把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合着“洗碗水”一起吞下肚子……
“仙人果你认识吗？”食物下肚情绪好转，谷雨又开始讲话了，而且耐心出奇的好，看武摇头，还给他解释，“我们这里家家都种仙人果，你看门前那几棵就是，不要看它们现在没精打采的，春的时候挂满红花，可漂亮了。七月份结果子，果子外面有一层硬壳，砸开了里面全是水浆，跟糊糊一样，还有一点点甜味，吃了能管饱，晒干了会变成黑色，一碗杂粮粉加半碗仙人果粉，做出的馒头又好吃又顶饿。”
然后他指指塑料盒子里剩下的那段“植物块”，又：“这个就是仙人果的叶片，仙人果可是个宝贝，连叶子都能吃，比仙人掌好吃多了。”
孩看着“仙人果叶片”跃跃欲试，这东西他还没有吃过呢，而且它还可以洗碗，家里栽几棵，以后连碗都不用洗了，实在是太方便了有木有！
可惜谷雨只是跟他这个“外乡来的流浪儿”普及最基本的荒漠常识，没打算给他尝新，解释完毕拿起仙人果叶片放自己嘴里，同时抬起头望向窗外，就好像窗上那些树叶完全不影响视线似的，含糊不清的：“现在刚过中午，我们马上过三姑家去，去晚了他们该睡午觉了。”
打一开头，他就没敢把希望压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今下午他必须要借到水。
*--*--*
三姑家有点远，要走两刻钟，日正当午，一个半大子和一个半大孩子走到头晕眼花才到，就算全身上下都裹在袍子里面，感觉也被晒脱一层皮。
三姑家有两个兽栏，养了七头沙兽，三姑的房子就夹在两个兽栏之间，前面砌一道墙就成了院子，院子里一排四间正房，还搭了个厨房，虽也很简陋，但比谷雨家的两间矮屋看起来正常多了。
院门虚掩，谷雨在外面喊了两声三姑，听到里面有人回应才推门进去。
武跟在谷雨身后，看到三姑家的院子挺大，这个倒没什么好奇怪的，荒漠上什么都缺，独独不缺土地，只他发现院子里种满了仙人果，不解的问：“谷雨哥，仙人果那么好，为什么你家里不多种一些？”
谷雨无语：“仙人果是要浇水的！”
然后他压低声音吩咐孩儿：“呆会儿不要乱话。”
孩儿也压低声音；“三姑很厉害吗？”
谷雨看着破孩，有种想要抚额的冲动，把声音压到更低：“三姑是神侍大饶亲戚，得罪了她我家就要被赶出村子……算了，反正呆会儿你不准乱讲话，更不要乱提问题，明白吗？”
武连忙点头。
距正屋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就看到坐在屋前草棚下扇扇子的三姑。三姑四十五六岁，人精瘦，脸色却还好，没有饿肚子的迹象。
看到两人走过来她没起身，更没让他们进屋，只懒洋洋的问：“谷雨啊，你妈还好吗？”
“好，还好。”
“那就好，你好好照顾她，这次去明城你去求求周神侍，神侍大人赐了药就好了。”
“嗯，我一定会去，三姑您费心了。”
……
两人寒暄几句其后到正题，听到谷雨要借水，三姑眉头一挑：“还有半个月才交沙兽，你家的水票就用完啦？”
“还有两张，不过家里一滴水都没有了，铃铛过会儿就要喝水，就算明一大早去挑也来不及了。”
“两张水票是用不到半个月。”三姑微微颌首，接着话锋一转，“谷雨啊，你这是怎么回事？水井每上午都有开，怎么会用到一滴不剩？每年春发水票都是比照沙兽数目来的，算好了一直可以用到秋交沙兽的日子，你是不是平时太浪费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然后她把目光落在武身上，皱起眉头：“这谁啊谷雨？村子里可不能收留来路不明的人。”
谷雨没敢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他讲话的时候，三姑一家五口都聚拢过来，荒漠上日子单调沉闷，难得听到这种八卦，等到谷雨讲完，三姑一家子都在很好奇地盯着武看。
“你叫什么名字？”三姑寒着脸问，神色不善。
武嚅嗫着回答：“周武。”
“从哪里来的？”
“白马镇。”
三姑额上的法令纹愈发深遂，语气非常严厉：“白马镇在什么地方？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还敢抢水，不知道这里有神使护佑吗？活腻了啊你们！，把事情讲出来，老实交待，敢一句谎话，立即扔出去喂狼！”
孩子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声音中渗入了哭腔：“白马镇在……在……”话都不利索了都。
几个人问了好一会儿，才从武颠三倒四的叙述当中弄清楚事情经过：
武这伙人是从兴和镇过来的，兴和镇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一个孩子也讲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走了好远的路才到这里。他们镇上原本还有几十户人家两三百人，不幸春的时候来了一群变异兽，把整个镇子都给端了，幸而他爸爸和大哥都是变异人，家里还有一条变异狗，带着他们跑了出来，一同逃出来的还有二十多个年轻人。
镇子回不去了，一群人只好在无人区流浪，好在夏的时候无人区里还能找到一些食物，而且他们当中有好几个变异人，好歹没有饿死。后来他们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本来想要重建家园，没想到又一次遭遇变异兽，虽然再次幸运逃脱，但人也死伤过半，他爸爸和哥哥都死在了那次战斗中，最后只剩下他们一行六个人。
前阵子他们走到荒原边上的时候，有三个人病了，其中一个就是他姐姐。今大家实在是渴到受不了了，就商量好了出来偷水，让他去当诱饵，他不干，他们就威胁他要把他和生病的姐姐扔在荒原上，让他们姐弟俩自生自灭……
听完孩子的话，三姑眼神微闪若有所思，其他几个却是热火朝地议论开了，最后一致结论：谷雨不只被抢了两罐水，还捡回来一个大包袱。
武难过的直抹眼泪：“你们胡，我姐姐才不会扔下我不管！”
三姑端详了孩子一阵，笑了：“好，你姐姐如果过来还水，把人给我带过来，让我看看。”
谷雨看这楼都歪到没边了，三姑更是绝口不提借水的事，连忙央求道：“三姑，她要是来了我一定把人带过来，可家里确实是没有水了，您看能不能先借我一罐救救急？”到底，他还是在心底存着奢望，只开口借了一罐。
三姑扇了一下扇子，回复到刚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一罐水可是值十个大钱。”
谷雨连忙低声下气的道：“应该的，应该的，虽然家里现在没钱，但下个月去把铃铛交了就有钱了，到时候一定还您。”
三姑叹口气：“唉，你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也不难为你了，这样吧，下个月你还我十二个大钱就成。”然后把头转向大儿媳妇，“快把最外边那一罐拿出来，今刚打开，都还没有倒过，水用完了记得把水罐还回来。”
不一会儿，女人抱了一罐水出来，武看到都不知道该什么是好：都用掉快四分之一了，她还好意思是“今刚开，都还没有倒过”！
而谷雨，为了这一罐严重缺斤少两的水还要千恩万谢，就差跪安了。
两个人沉默着走回家，武绷了好久，最后蹦出一句：“我们一定会把钱还给你！”
……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刚刚走出院子，三姑就跟她老公声嘀咕起来：“我看这孩子长的不差，他姐姐肯定也不错，如果真把水还回来，可见是个老实的，而且他们还有一条变异狗……到时候再好好看看，行的话老二媳妇就有着落了。另外几个嘛……”
两个人同时露出某种意味深长的奸诈笑容。
*--*--*
黑的时候，谷雨终于绝望了，他满怀希望等了一个下午，太阳每往西方移动一寸，心中的希望就减淡一分，而现在黑了，他不相信几个外乡人敢在荒原上夜行，所以，那个女人是真的不要她的亲弟弟了？！
偷了我的水，还想让我帮她养弟弟？门儿都没有！
怒火中烧的谷雨到底还存了一丝理智，没把孩儿赶出门，不是为了孩儿，是为了他的母亲——他没敢把水被偷的事情告诉母亲，只这孩儿是他在路上捡到的，他姐姐会来接他，吃渴自负，只在他家借住两。
第二，谷雨照旧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完饲料又去打扫兽栏，正眼都不瞧武一眼。武却很执着，一步三晃摇摇欲坠地跟在他后边，令谷雨怒意更盛：他一夜未睡，崽子倒是睡的香，肚子咕咕叫了一晚上都没醒。
刚刚从兽栏出来，谷雨就看到远处三道人影冲他家走过来，三个人走到近处，当先的姑娘冲谷雨笑了笑，指指身后抱着水罐的两个男人：“我没失言吧，我们把水给你还回来了。”
身后武“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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