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拆迁工地的监控摄像头突然滋啦闪烁。
保管室里，那副出土的金丝眼镜在玻璃柜中疯狂震颤，镜片上诡异地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闹鬼了！真的闹鬼了！！”包工头老刘跌跌撞撞冲进保安室，指着监控屏幕语无伦次，“她、她在镜子里！”
路思遥点开微信群里的视频——画面中，宋时悦的身影在镜头前忽隐忽现，长发如墨般散开，缠绕着那副金丝眼镜。
她苍白的手指轻轻拨弄镜架，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糟了……”路思遥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身后二叔公举着桃木剑追出来：“拦住她！那女鬼怨气太重，要化厉鬼了！”
工地围墙外阴风呼啸，宋时悦悬在半空，原本月白的旗袍已被鲜血染成暗红。
她脚下踩着一团扭曲的黑影，每碾一下，黑影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剑
“刘金川。”宋时悦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响，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你当年为了讨好日本人，害死戏班十七口人……可想过有今？”
黑影挣扎着凝聚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宋老板饶命！当年是日本人逼我的……啊！！”
路思遥冲过去时，正看见宋时悦的指甲暴涨，狠狠刺入黑影咽喉。
女鬼周身怨气翻涌，魂体边缘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宋时悦！”路思遥猛地掏出银镯，高高举起，“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血红的怨气骤然一滞。宋时悦缓缓转头，赤红的瞳孔落在银镯内侧刻的字上——
［路晚棠 赠 宋时悦 生生世世］
“你过……”路思遥声音发颤，
“要我拿玉佩娶你…现在聘礼齐了，你…你不要了吗？”
宋时悦的赤瞳渐渐褪回黑色，脚下黑影趁机要逃，却被突然出现的漆黑锁链“哗啦”缠住。
两个戴高帽的影子从地底升起，一黑一白，声音冰冷：“奉阎君令，提汉奸刘金川下油锅——”
黑影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被拖入地底。
路思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宋时悦的身形一晃，竟开始变得透明。
“怎么回事？！”她冲上前想抓住宋时悦，手指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白无常叹了口气：“她强压怨气，魂体受损，记忆要散了。”
宋时悦茫然地望向路思遥，眼神空洞：“你……是谁？”
……
路思遥发现宋时悦在忘事。
先是忘记民国时期的戏词，接着认不出老宅的布局，最后连路思遥的名字都叫得迟疑。
“你…是谁？”宋时悦缩在拔步床角落，乌发间珍珠钗歪斜，“我好像等过一个人…”
路思遥捏着银镯的手直发抖：“是我啊，路思遥…路晚棠转世…”
她抓起龙凤佩贴在宋时悦心口，“记得吗？戏台塌的时候，你要我用这个娶你…”
宋时悦的魂体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旗袍下摆已经透明得能看见床幔花纹。
祠堂突然阴风大作，白无常抱着哭丧棒斜倚在门框上：“别费劲了，她强留人间一百年，魂魄早该散了。”
路思遥猛地转身：“什么意思？”
“简单——”白无常弹怜高帽上的灰，“这位本该在1953年投胎，为寥人，把自己钉在阳间当钉子户。”
他瞥了眼宋时悦，“现在仇也报了，执念也了，该魂飞魄…”
“放屁！”路思遥抄起供桌上的香炉就砸，“她明明还有心愿！”
香灰漫飞扬中，宋时悦突然轻声哼起《游园惊梦》的调子。
白无常叹气：“得，最后一点执念是要听你唱戏。”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响彻整夜。
路思遥踩着梯子往临时戏台上钉最后一块木板，底下七八个白发老人颤巍巍扶着梯子。
王大爷举着民国时期的戏单当图纸：“当年路老板站的位置还得往左三尺！”
“您老悠着点！”路思遥抹了把汗，回头看见白无常蹲在台角嗑瓜子，“阴差大人，搭把手？”
白无常把瓜子壳摆成个“寿”字：“凡人，知道续命契约吗？”
他指尖一挑，空中浮现出血色文字：［以半寿为价，换魂归轮回］
路思遥差点从梯子上栽下来：“你怎么不早？！”
“地府规定，必须等当事人主动问。”白无常耸肩，“不过嘛…”
他瞥向正在台下发呆的宋时悦，“她现在这样，签了也记不住。”
边泛起鱼肚白时，一座粗糙却结实的戏台终于立在了老宅后院。
路思遥抖开从箱底翻出的戏服——那是件仿民国学生装的浅蓝长衫。
“宋时悦。”她轻轻拉住女鬼透明的手，“我给你唱《惊梦》，唱完…我们签契约好不好？”
宋时悦空洞的眼睛映着晨光，忽然淌下两行血泪：“…棠妹？”
路思遥鼻子一酸，转身跃上戏台。
没有丝竹伴奏，她清亮的嗓音划破黎明：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路思遥咬破手指，在黄符纸上重重按下血指印。
白无常手中的冥契瞬间燃起青火，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她和宋时悦的心口。
“不——！”宋时悦突然尖叫，原本透明的魂体骤然凝实，她扑过去抓住路思遥鲜血淋漓的手腕，“你疯了？凭什么替我决定！”
路思遥疼得龇牙咧嘴还在笑：“哟，这会倒认得我了？”
白无常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惊雷劈在戏台中央，阎王爷的虚影在雷光中显现：“宋时悦，诛杀汉奸有功，特许…”
“特许个屁！”宋时悦抄起路思遥的防狼喷雾就砸，“谁要她分寿命！把契约给我撕了！”
阎王爷的胡子被喷得翘起一撮：“…特许来世再续前缘。”完赶紧缩回云里。
路思遥愣住：“啥意思？”
白无常摸出本《地府婚姻法》翻到第38条：“就是，您二位下辈子能当青梅青梅…”
他看了眼开始发光的宋时悦，“不过宋姐得立刻去投胎，否则…”
宋时悦的身体已经亮得像个人形灯泡，她死死抱住路思遥：“三十年…我等你…”
“记得带螺蛳粉来找我！”路思遥喊完这句，怀里突然一空。
朝阳刺破云层，戏台上只剩下一对银镯和半块玉佩。
宋时悦被地府公务员接走的第二，路思遥在淘宝下单了十箱纸钱。
“亲，要写收件人吗？”客服发来消息。
路思遥叼着牙刷打字：［宋时悦，地址酆都鬼城忘川区奈何桥头，加急！］
结果第二收到差评回复：［我是孟婆！你烧的纸iphone14把汤锅砸漏了！］
白无常开始频繁出现在路思遥的日常生活里，作为地府驻人间办事处主任，他不得不处理这位疯批少女的投诉：
“为什么视频通话打不通阴间？4G信号覆盖不到奈何桥？”
路思遥举着手机在道观闹，“我充了十年阴间会员！”
张道长默默把“视频驱鬼”的价目表改成了“网络代骂”。
路思遥第二年重新报考了个戏曲学院。
开学典礼上，她穿着民国学生装清唱《惊梦》，把老教授唱得老泪纵横：“这哭腔…仿佛经历过生离死别…”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总感觉有双冰凉的手在替她擦泪。
大三那年中元节，路思遥在老宅开了场阴间直播。
当她把螺蛳粉供在宋时悦牌位前时，所有电子设备突然死机。
重启后屏幕上跳出一行血字：［难闻，但想你了］
毕业后的路思遥成了网红戏曲主播。某次连麦pK时，对面穿汉服的美人主播突然轻笑：“路姐的《游园》唱错了半拍。”
路思遥盯着对方手腕上时隐时现的并蒂莲胎记，把打赏火箭按出了残影：“姐姐，打赏够多了能加微信吗？”
这二十年里，路思遥试过所有通灵方法：
- 用3d打印复原龙凤玉佩当充电宝
- 在剧本杀店定制\"冥婚惊魂\"主题本
- 甚至参加《最强大脑》背下整本《酆都律例》
直到新生报到日，她撞翻那个抱着《牡丹亭》全本注释的汉服少女。
对方弯腰时，藏在衣领里的半块玉佩晃了出来——和她脖子上挂了二十年的那块，裂痕完美契合。
路思遥蹲在地上边捡书边哭边笑，把围观群众吓得不轻。
只有追过来的白无常（现在是校董特助）看得清楚：宋时悦背在身后的手，正悄悄给路思遥泛红的胎记吹气。
阴风卷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轻叹：“三十年了，螺蛳粉味怎么还这么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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