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闻言一笑，忽然想起了早上闺女临走前的话。
“阿娘，父亲克扣份例这事儿，夫人不好管，只怕要闹到老夫人那儿才成。这样冷的，阿娘没了炭火不，连吃的药草也没了哪能行？”
“老夫人那儿，阿娘只怕要受些委屈，等会儿我遣人送个东西来，阿娘系在腿上。届时老夫人要罚，阿娘便不怕了。”
三娘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冯氏轻叹，自打落了水，三娘就开了窍，若非三娘现在的性子极肖似她幼年之时，只怕她会认为，三娘是被水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冯姨娘安，人奉老爷之命，来给姨娘送份例来了。”
门外，方管家的一声问候打断了冯氏的思绪。
闻言，不用冯氏应答，燕雨燕飞便打开了房门，将方管家带来的一篓子银屑炭、几纸包药草连同晚膳一起拿了进来。
方管家年过五十且不是外人，当下便跟着进了屋内。
“冯姨娘，老奴有些话想劝劝您，请姨娘莫怪老奴多嘴。”
“方叔请讲。”
一句方叔，令方管家脸上的笑容真挚了几分。
“做奴才的不敢主子的不是，但今日这事儿，确实是老爷的错……”
冯氏：……
这叫不敢？
“可老爷之所以如此，细想一层，还是因为在乎您……”
这一次，不等方管家完，冯氏便摆摆手打断了他。
“方叔这时候来了，又了这些话，想来是受了老爷的嘱咐。”
被拆穿了，方管家也不恼，只是陪着笑不住地点头。
“冯姨娘莫多想，老爷了，只要您能不怄气，无论您想要什么，老爷都尽力去办，这是一片诚心呐！”
冯氏怔了怔，旋即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老爷的承诺先留着，方叔替我带个话，日后……若妾有所求，还望老爷信守今日之诺。”
听到声音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方管家轻叹，随后拱拱手便出了房门。
西霞院外，吴侍郎听到方管家的转述，状似严肃地嗯了一声，转身的瞬间，嘴角却忍不住扬了扬。
看来冯氏已经有了软化的迹象，女人嘛，哄哄也就好了。
此时的吴侍郎背着手，轻哼着曲儿朝碧柳院走去，看起来很有几分愉悦和得意。
......
紫案焚香暖吹轻，广庭清晓席群英。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春闱结束，放榜那日，因着吴侍郎的缘故，冯氏和吴三娘竟比在外头的冯春时，更早得到了消息。
看着方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饶是冯氏早做了准备，也被弟弟那“第四”的名次震了个目瞪口呆。
“冯大爷这般名次，想来入令试也不会差太多，指不定得了官家青眼，点了状元郎也未可知啊！冯姨娘只管等着佳音吧......”
闻言，冯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方叔这话的，好似点了状元郎如同囊中取物一般，果真这般容易，又怎会有那般多名落孙山、白蜡明经之人？
不过冯氏此时心中一片明媚，春时争气，也不枉费她这些年在吴府的煎熬。
不光是方管家，江氏、吴老夫人连同吴侍郎都纷纷派了人来道贺。
谦虚与致谢的话了一轮又一轮，终于清静了，冯氏喝了口茶水润润喉，脸上仍旧笑意不减。
“阿娘，我想去瞧瞧舅舅。”
冷静的声音一出，冯氏脸上的笑意稍褪，朝外瞧了瞧，低声问道：“三娘是担忧你舅舅？”
吴三娘毫无隐藏地点点头：“春闱之后就是殿试，若阿娘想要顺利带我出府，舅灸名次自然是越高越好，最好是状元郎！”
冯氏放茶盏的手一顿：“三娘这样......是有了法子？”
吴三娘腼腆一笑，很是羞赧：“阿娘莫要调侃女儿，女儿大字不识几个，哪敢妄议殿试。”
迎着冯氏探究的目光，吴三娘继续道：“女儿不懂，可府里有人懂......”
冯氏是多聪慧的人，吴三娘的话点到为止，她已然笑着接道：“我知道了，你二哥准备三年后下场的，他那里定然有你父亲寻来的策论。”
吴三娘在唇前竖了根食指，又从袖间掏出一沓草纸递给冯氏，方低声道：“父亲替二哥寻来的策论都在这儿，我不懂，阿娘瞧瞧。”
冯氏瞧着草纸那些“龙飞凤舞”的字，感觉眼睛疼了一下。
“桐识字，这些都是她誊抄的，阿娘将就着看......”吴三娘摸摸鼻子，她自是知道桐的字有多丑。
冯氏自跟着父亲冯秀才读书，虽赶不上弟弟那般精通，但比桐和吴三娘要好上太多了。
当下冯氏便起身寻了压在箱底的墨块，准备加水研了，重新誊写一份。
“阿娘那墨怎么压在衣裳底下，不怕染了衣裳？”吴三娘随口问道。
冯氏长长一叹，手里动作不停，纤细的手指捏住墨块研磨得飞快。
“老夫人不喜女子舞文弄墨，这是府里的规矩，当年我要为你启蒙，被老夫人知道了，险些......唉，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过出了府可不能这样，目不识丁不是什么好事。”
吴三娘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狗屁规矩，不让女孩识字？当个睁眼瞎有什么好！
无知的蠢妇！吴三娘声叨叨了一句。
这边，眼见清水变黑汁，冯氏提笔准备蘸墨，半晌却忽然定住了。
“三娘，这策论，你怎么从二公子那......窃出来的？”
听到那个窃字，吴三娘噗的一声喷出了茶水，笑得有些咳嗽。
“阿娘，偷就是偷嘛，不过桐抄写完了，我又给二哥还回去了。至于怎么偷的，哈！”吴三娘收敛了笑意，“还要多谢阮姨娘呢。”
冯氏眼神微动，随即一脸不解地看向吴三娘。
“荣宝，阿娘知道他吗？”
“似是二公子身边的贴身厮。”
“阿娘好记性，就是他。”
冯氏更不解了：“他怎么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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