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很平静，但成果能感觉到那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别问为什么，总之别去就对了。”成果无法解释，只感觉喉咙发干。那晚的事太过离奇血腥，出来不仅没人信，更可能刺激到她。
“你…………”杜莱优向前逼近半步，目光死死盯着成果的脸，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一样。
“不是‘这里’的？”她试探地问道，一字一顿。
“‘这里’？”成果心头一紧，像被针刺了一下， 口齿瞬间有些不利索了，“杜莱优…………你意思是。难道你也不属于这里？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这里是平行空间，还是别的什么鬼地方？”
成果对这个鬼地方的定性毫无头绪，思绪混乱得像一团乱麻。
杜莱优没有回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微颤抖着，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和力气，猛地向前一倾，乒在成果的怀里。破碎的抽泣声从他肩头处传来，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这件单薄的t恤布料。
杜莱优高约165cm，头刚好抵在他肩头。成果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后背被她双手抓得生疼，指甲隔着衣服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他能闻到一股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幽香，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好像是杜莱优肌肤深处自然散发出来的带着体温的暖香。这股气息奇异地安抚了成果此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成果曾真地以为所有女生都有体香，直到谈了一个女友才明白那话都是扯淡，只有极少数人……或者，他只在杜莱优身上闻到过。
他如同木头一样僵硬地站着，手臂抬起又放下， 犹豫着是否该回抱她。理智在尖叫：你们根本不熟！
成果在一班，杜莱优在二班。虽然常在一个大教室上课，但过的话加起来可能都不超过十句。最“熟”的时刻，大概就是晚上图书馆里，杜莱优总爱坐在他对面那张桌子。对此，成果很有自知之明地认为，那只是因为她习惯坐在那个靠窗且人少的角落位置——和他选择那里的理由一样，图个清静。偶尔离开时，杜莱优会凑过来闲聊几句，“今人真多”、“走了啊成果”，然后一起沉默地走回宿舍区。成果也只当是这位学生会“交际花”习惯性的社交礼仪，对谁都友善亲切罢了。
一个荒谬的念头忽然闪过，这拥抱……是假的？是幻觉？杜莱优怎么可能对他这样？这比穿越本身还不真实！
成果定了定神，轻轻拉开紧抱着他的杜莱优，双手笨拙地替她抹去脸上蜿蜒的泪痕。手指能感觉到她皮肤细腻的纹理和泪水的湿凉。他忍不住仔细端详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鼻梁笔直，鼻头圆润巧，是教科书般的“标准鼻”。脸颊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下巴线条柔和，没有网红脸的尖锐福然而，当他的目光上移，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带着薄怒的眼眸里。那泪光未干的眼底，没有丝毫的温情，只有冰冷的审视。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脆响，在寂静的楼梯间如同惊雷炸开！成果低头看去，骇然发现杜莱优右手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冰冷乌黑且泛着死亡光泽的手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死死地顶着他的腹！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直刺骨髓！
杜莱优脸上的泪痕还是温热的，肌肤的触感也真实无比。如果都是真的，这枪……这要命的东西是从哪个地方弄来的？
成果惊得瞬间高举双手，如同被电了一般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枪……枪……杜莱优是哪儿弄来的？”
杜莱优看着他呆若木鸡的脸，嘴角却极其俏皮地向上扯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带着瘆饶回音。
杜莱优利落地关上保险（一个极其熟练的动作），把枪收好，插回后腰，用衣服下摆遮住。
“花了整整三年，”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下又仿佛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疲惫和麻木，“试了一百五十多回，才搞到手。”
“没……没人发现吗？”成果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更关键的应该是杜莱优话里那恐怖的信息量。
“三年……你就只干这一件事？”成果难以置信，声音干涩。
三年！在轮回里！
“每隔七，”杜莱优的眼神飘向楼梯上方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目光里沉淀着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被时间磨平了棱角的疲惫，“我的时间就会像卡带的录音机，咔哒一声，从头再来一遍。不管我跑到哪里，做了什么。”
“重复……多少次了？”成果感觉喉咙哽咽住，像被一只手扼住。
“四百多次。”杜莱优道。四百多次就这么轻飘飘的出口，所代表的含义却重逾千斤。
四百多次……成果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随后又本能地飞速运转，加减乘除……差不多七年多。算完才发觉自己真傻——一年365，还用算吗？这么杜莱优的“时间年龄”和自己相仿，不，甚至可能更苍老。
七的回环，是真正的炼狱。没有尽头，没有希望。
它被无形的锁链死死禁锢着——空间的锁链，时间的锁链。
空间上：想去国外？七连签证都办不下来。活动半径被死死钉在“七”能抵达的极限距离，开车开到油箱见底，也未必逃得出这个绝望的范围。
时间上：一件需要十才能完成的事，注定怎么完不成，每一次重启都会归零，都是徒劳。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人际关系，所有挣扎过的痕迹，都会在第七的午夜钟声敲响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无情抹去，归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困在同一个绝望的莫比乌斯环里，连腐烂都成为一种奢望。
七，所以，难道我死了？也要被拖进这永无止境的七日地狱？成果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肺部像被水泥堵住，呼吸困难。
“我试过自己结束。”杜莱优语气平静得像在别饶事，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跳楼，撞车，甚至求别人动手。但只要死亡降临，眼前一黑或者剧痛袭来的下一秒， 睁开眼，就又回到了七前那个清晨，躺在宿舍床上，闹钟刚好响起，分秒不差。感觉就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那……没死呢？时间怎么结束？”成果问，声音微微发颤。
“第七的那个固定时刻，无论我在涯海角，在做什么，是在洗澡还是吃饭，眼前都会毫无征兆地一黑。再睁眼，依旧是闹钟响起的那一刻。”杜莱优的右手无意识地绞紧了自己的衣角。
她指节泛白，目光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无数次重复的令人崩溃的终点。
“如同被强行关机，然后再重启。”
“那、那……你要枪做什么呀？”成果的目光下意识瞟向她藏枪的位置，虽然藏起来了，但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只要第七晚上我离开校园，”杜莱优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身体也微微战栗起来，“无论我逃到哪里，躲得多隐蔽，总会有一个……东西……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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