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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监狱里的因果树·罪福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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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监狱井飘着冷雨,17岁的阿浩蹲在墙角,指甲反复刮擦囚服膝盖处的暗褐色斑痕——那是半年前校园霸凌现场留下的血迹,即便洗过三十次,仍像块结痂的伤疤,粘在靛蓝色布料上。

“新收的少年犯,故意伤害罪,致人二级重伤。”狱警老陈向普介绍时,阿浩正盯着井中央的榕树发呆。这棵树的根系从水泥缝里钻出,攀附在生锈的铁丝网上,叶片却出奇地翠绿,哪怕落在围墙上的积雪尚未融化。

“他总盯着血迹发呆,”老陈压低声音,“听在少管所里不话,也不参加劳动,就每擦这块血印子。”普注意到阿浩手腕内侧的淤青,呈环形,像是被人长时间钳制留下的——那是比囚服上的血迹更古老的伤口。

井的顶灯在冷雨中忽明忽暗,普踩着湿滑的地砖走近,青衫下摆扫过墙角的《百业经》手抄本——不知谁留在这儿的,纸页间夹着片榕树叶子,叶脉上用铅笔写着“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

“这树的根,”普忽然开口,指尖抚过铁丝网上的气根,“吸收着监狱排放的污水,却把叶子长得比墙外的树更亮。”阿浩的肩膀微微一颤,却没抬头,“《百业经》里有个故事,比丘看见农夫鞭打耕牛,便替牛承受鞭刑,结果牛往生善道,比丘却因执念伤痛,坠入恶趣——你看,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但心的方向,才是业力的舵。”

阿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囚服的血斑上:“他们把我按在厕所地板上,用烟头烫我的手腕,”他突然掀起袖口,露出十二道新月形疤痕,“后来我找了校外的人报复,打断了带头的那个人三根肋骨……”声音突然哽住,“现在每次擦血印子,就看见他倒在地上的样子,和我当年一样。”

普蹲下来,与阿浩平视,看见少年眼底倒映着榕树的影子,枝叶在风中摇晃,像极了镜渊里被黑雾缠绕的树。“我曾有个同伴,”他轻声,“为了替受害者复仇,擅自使用镜渊的禁忌之力,把施暴者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最后黑雾从她的血管里冒出来,把整座祭坛都染成了黑色。”

阿浩猛地抬头,看见普掌心的渡雾印记在冷光下泛着微光:“所以渡雾者会惩罚坏人吗?”普摇头,指尖划过《百业经》里“罪福不二”的批注:“真正的原谅,不是替受害者‘没关系’,是让自己不再被仇恨囚禁。就像这棵树,它没有拒绝污水,却把污臭转化成了生长的养分。”

井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榕树的气根上挂着水珠,折射出微弱的彩虹。阿浩盯着普掌心的光纹,忽然想起案发当,他躲在巷子里发抖,看见被自己打赡少年眼里的恐惧——那和他被霸凌时,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妈,”他摸出藏在衣领里的照片,是学时的自己,脸上贴着创可贴,却笑得灿烂,“她人不能被过去的影子吃掉。”照片背面,母亲用歪扭的字写着:“阿浩的手,该用来握笔,不是拳头。”普注意到照片边缘有被泪水洇湿的痕迹,显然被反复看过无数次。

“你看这榕树,”普指着树干上的虫洞,新叶正从洞里钻出来,“每个伤口都会成为光的入口。”他翻开《百业经》,找到“以恨止恨,恨终不止;唯以爱止,恨自止”的故事,“当年世尊的弟子被人辱骂,世尊却让他观察自己的心——是辱骂伤害了你,还是你对辱骂的执着伤害了你?”

阿浩的手指划过照片上自己的眼睛,忽然问:“那我该怎么面对他们?面对我自己?”普捡起地上的榕树落叶,放在阿浩掌心:“不是面对,是接纳。就像这叶子,春会绿,冬会落,但树根知道,每片落叶都是给未来的养分。你囚服上的血印,不是耻辱的标记,是提醒你:曾经被黑暗笼罩过的地方,更懂得如何守护光明。”

暮色漫进井时,阿浩第一次主动站起身,走向榕树。他摸着粗糙的树皮,发现气根的末端正在滴水,落在水泥地上,竟形成聊水洼,映着逐渐亮起的星光。老陈站在门口,看见少年的肩膀不再紧绷,囚服上的血斑在暮色中显得淡了些,像片即将融化的雪。

“明起,”普临走前,把《百业经》放在阿浩常蹲的墙角,书页自动翻开到“种瓜得瓜”篇,“你可以来井给这树浇水。记住,不是为了赎罪,是让自己知道,哪怕在高墙里,心也能像树根一样,找到生长的方向。”

深夜,阿浩借着走廊的灯光,读着《百业经》里的故事:“有比丘被毒蛇咬伤,却感谢毒蛇让他明白‘诸行无常’……”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忽然起身,用搪瓷缸接了水,走向井。榕树的气根在夜风中轻摆,像在欢迎这个迟来的访客。

当水珠落在树根处时,阿浩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咔嚓”声——是新的气根冲破水泥缝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普的“光的入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发现囚服上的血斑在月光下,竟隐约形成了榕树的轮廓。

第二放风时,老陈惊讶地发现,阿浩正在用指甲在墙上画榕树,每片叶子都带着的虫洞。“这树的根,”少年轻声,“比墙深。”老陈看见,画的右下角,阿浩偷偷画了个握着铅笔的手,旁边写着“给妈妈”。

三个月后,普再次来到监狱,井的榕树已抽出新枝,枝叶间挂着阿浩用旧毛巾做的鸟窝。老陈递来封信,是阿浩母亲写的:“他在信里,现在每给树浇水时,会跟树讲时候的事,树的影子像妈妈的怀抱。”

信的末尾,阿浩用歪扭的字写着:“原来树根不会被墙困住,人心也不会。我开始教同监的鹏认字,他我的手,比拳头舒服。”普望向井,阳光穿过榕树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无数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那是每个灵魂在黑暗中,自己点亮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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