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淡淡的，却又极其明显的异样味道，让他忍不住询问。
顾玥萱微微一顿，点头回答：“是的，大夫的方子里确实有乌头，怎么了？”
“乌头这药材可不能觑，你抓药时确定是生乌还是熟乌吗？”
顾玥萱还未回答，那来人便严肃地：“熟乌确实是珍贵的药材，但生乌却含有剧毒，这绝对不能弄错，否则误食可能会危及生命。”
柳嫂子对这些门道不甚了了，唯恐顾玥萱觉得自家兄弟言辞粗俗，连忙伸手拧了他一把，脸色愠怒地叱责：“你胡袄些什么？”
“这药材是依着大夫的方子，在医馆精心挑选出来的，难道会有丝毫差池？大夫岂能辨不清生乌与熟乌的区别？”
那个挨了拧的人脾气倒是好，傻笑着揉了揉后脑勺，憨厚地：“我只是突然想到，随口提醒一下，并没有其他意思。”
顾玥萱心中微微一震，神色却依旧平静，微笑道：“多言无益，药品这类东西，谨慎总归是好的。”
“我来给你们倒水，大家坐下慢慢谈。”
柳嫂子生一副热心肠，娘家的兄弟也十分可靠。
余氏等人听到话声，纷纷走出查看，一见他手中的川贝品质上乘，立刻购入了大量，使得柳嫂子姐弟俩离开屠苏家大门时，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柳嫂子还不忘安慰屠苏家众人几句，才带着自家兄弟渐渐远去。
药已熬好，汤汁澄清地摆放在一旁晾凉，一直静默不语的老夫人拿着一方块布料走了出来，语气冷漠地：“把药渣倒进来。”
顾玥萱有些错愕：“倒药渣做什么？”
老夫人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席兰芳连忙出来打圆场：“萱萱你年纪尚轻，不知晓这是老一辈的习俗。”
“家里若有人患病，熬好的药渣要包裹起来，远远地丢弃，寓意着把病气一并扔得远远的，祈求家中人早日康复。”
席兰芳担心顾玥萱不知情而惹恼老夫人，轻轻拉过她，将药罐中熬得漆黑的药渣心地倒入布里，细致地包好。
老夫人果断地将药碗夺过来，离去的步伐中伴随着一声不满的嘟囔，责怪她不懂礼仪。
顾玥萱微微皱着眉头，默不作声，缓缓蹲下身去，细致地检视着被清空的药罐，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虑。
她清楚，乌头这种药材必须经过独特的炮制工艺才能用于药用，否则便会含有剧毒。
她在熬制药汤时也曾特意查看过，药包中的乌头呈现出一种烟熏般的特有色彩，表面上看似并无异常。
然而，她仅能辨识出颜色，对于区分炮制后的乌头与未处理的乌头之间的具体差异，却感到力不从心。
席兰芳担心顾玥萱因老夫饶斥责而心生忧郁，便低声细语，试图安慰她。顾玥萱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席兰芳手中的药碗上，忽然开口：“婆婆，让我来服侍祖父服药吧。”
席兰芳并未生疑，便将药碗交给了她。
顾玥萱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进入房内，轻轻点零屠苏旻洋的额头：“旻洋，帮我一个忙。”
屠苏旻洋正趴在床头与老祖父聊，抬起头，一脸迷惑地问：“大嫂，需要我做什么？”
“你出去守着门，除非我喊你，否则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可以吗？”
屠苏旻洋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顾玥萱却故作神秘地低语：“我和祖父有些私密话要，你帮我留意一下。”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于参与此类神秘事件总是充满好奇，屠苏旻洋毫不犹豫地蹦起来，爽快地答应了。
屠苏旻洋出门时，还不忘心翼翼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老祖父半躺在床上，搭着被子，脸上带着一丝戏谑，原本以为顾玥萱又要偷偷给他一些私房钱，正想逗她几句，却见顾玥萱迅速地将药碗放在桌上，紧接着转身翻找柜子里的药包。
顾玥萱蹲身地面，心翼翼地拆开药包，从中取出那已被裁剪成片的乌头，轻轻将其拗碎，并在微光的映照下细致观摩，她的嘴角紧绷，显露出几分紧张。
多日以来，老祖父的眼神一直显得有些浑浊，但此刻，他的目光却突然凝聚了一丝寒意，眸中闪过一抹深沉，带着探究的意味，低沉问道：“丫头，发生了何事？”
顾玥萱并未回避老祖父那审视的目光，而是手持那掰碎的乌头片，轻轻靠近，低声询问：“祖父，您能否辨识这乌头是生的还是熟的？”
老祖父一生博学多才，自是深知生乌与熟乌之间的差异，他淡然一笑，回答道：“略知一二。”
顾玥萱紧接着追问：“那么，祖父您觉得，我手中的这片乌头是生的还是熟的呢？”
与她那不甚精准的辨识能力相比，即使是卧病在床，老祖父依旧能够辨别清楚。
他接过乌头片，仔细端详了一番，又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道：“这是熟乌，有何不妥？”
“熟乌？”
顾玥萱显得有些惊讶，她用指尖轻轻拨动着掌中剩余的碎片，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向老祖父商议：“祖父，您的病症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但药效似乎并不显着，或许我们应该暂时停药两，您觉得如何？”
她心中不时浮现出之前所见的那一幕，就像一把带刺的钩子，不时刺痛她的心。
她确实开始怀疑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揭开真相的时候。
顾玥萱心中忧虑重重，若是老祖父追问原因，她该如何临时编造一个理由，然而老祖父只是微微一笑，道：“只需记得每日三次回来为我送药，你那些婶娘们恐怕不会同意我背地里把药倒掉。”
顾玥萱惊喜交集，眼睛瞪得大大的：“祖父，您同意了？”
“有何不可？”
老祖父将手中的乌头碎交还给她，一边吃力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我既然把你当作我的孙女抚养，自然要听从你的意见。”
“只是倒药时务必心，别让人发现，否则我可是不会帮你解释的。”
顾玥萱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连声赞叹不已。她的心底却又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想起了每熬制完毕，那些药渣被老夫人随意丢弃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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