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是老会计啊。
油盐不进。
不跟你亲近，也不跟你远离。
你俏皮话，还会训你几句，也不让你厌烦。
这种社交的把握度，让沈昊感觉到惊艳。
也不多，“嘿嘿”笑了一声，就走进了屋子。
老会计从来都不会在屋子里抽烟，或者，他工作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抽烟。
其实老会计的工作做得很好。
每次记分员回来，他都会好好地整理一番，然后自己在重新手写一番。
到了年底，拿出来的账目看起来漂亮极了。
真正折磨饶，并不是对于账目的统计。
而是复核过程。
复核，就需要拿着记分员带回来的账目，和老会计的核对一下，看看哪里有没有疏漏。
这可不是看看总数，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
队长的要求，是重新看一遍，看看有没有问题。
其实队长自己也不清楚这里面究竟该怎么弄，就是老会计提了一嘴，他觉得复核一下没毛病。最关键的是，复核一下，又可以多一个工作岗位出来。也可以刺激一下村子里那些不愿意让孩子上学的人家。满工分呢，虽时间不长，但那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诱惑吧。
沈昊痛苦地看着记分员的账目。
很繁琐的一个活计，需要一个一个地对，一年三百六十五，除了过年，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最关键的是，那些记分员的账目，那字写得，跟狗爬好不了多少。一个简单的字，它总能披上一款奇特的皮肤出现在你面前。也不知道老会计这种文化人究竟是怎么忍受这样子的字的。
沈昊自己对丑字没什么所谓，但前提是，不要让他看。
看一看记分员的账目，再看一看老会计的账目。
好嘛，折磨加倍。
老会计不能久坐，坐一坐，就会起来逛一逛，平日里，就是在屋里溜达，现在，溜达有了目的地，就是沈昊的身后。
时不时地可以过来看看沈昊的核对。
年底核对这个工位，事实上，在队长看来，也就是个打酱油的工位。老会计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有出过错。至于沈昊能做到什么程度，队长不在意，队长一开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沈昊家的工分再提一提，省得到年底结算了，东西没分多少，再欠点，那整个年都过不好了。
可以，无论是老会计还是队长，对于沈昊都没有太大的期待。
可沈昊这么一来，老会计尝试性地让他做一些工作，倒是令他眼前一亮。
这年头，并没有后世规定的那些个所谓的表格模式，可以，这年头的报表之类的东西，用高情商的话来，那就是拥有着极其强烈的个人风格。
老会计原本以为沈昊也是如此，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昊反手就掏出了一份标准的统计式表格。
现代人用得多了，可能不清楚，自己随手都可以用的表格，事实上，是无数先贤们总结出来的法子，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后才成型的。理所当然的东西，到了这个时代，就显得十分地惊艳。
老会计也不，就是默默地看着沈昊干。
账目有问题没问题，他心里清楚，他就想知道，沈昊这东西好用不好用，如果好用的话，明年就可以按照这个表格整下去。他看账目也变得舒心一些。
沈昊不知道，到底还是个老实孩子，该干的活，就得干好咯。
一份份整齐有度的表格在他手里慢慢地呈现出来。
看得老会计额头的皱纹都不由得舒展了一些。
“叔儿，咋样？”
“没大没的，叫什么叔儿？我跟你爹平辈了？”
“那我叫啥？叫大爷？”
“随你便。”
“成，老头儿、”
“嘿，你子。”老会计也不生气，用烟袋指了指桌子上那份表格：“这东西，谁教你的？”
“我自己琢磨的。”沈昊头也不抬，继续工作。
“呵。”老会计“呵”了一声，也不多什么。
现场又陷入了一片沉默，老会计约莫半个时，就得起来走个几分钟，这到点了，自然得回自己座位去干活，作为村子唯一的会计，他的活计，可是忙碌得很。
沈昊也差不多，每隔一两个时，就会起来逛一逛，两人偶尔逛到一块儿去。
屋里就会出现一个奇景，一老一，围着屋子绕圈圈。
老会计会在这个时候瞪他一眼，优雅实在难以保留，没办法，活到他这种岁数的人了，什么没见过，但是这种奇葩是真没见过；“你这年纪轻轻的，学老头我晃悠什么呢？”
老会计原本是想教育教育沈昊，让他别整琢磨着耍滑头，谁知道，沈昊下一句自己就让他破防了。
“嘿，我这是在好好地对待自己，别到老咯，身体不成了，那可遭老罪了。”
遭老罪的是谁？
他不。
老会计那是深有体会。
年轻的时候，谁不是意气风发，读书？那一坐就是一，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干活也是一样。可到了年纪了，问题就接踵而来了。年轻气盛，不就是这么来的嘛。如果自己年轻的时候，也知道悠着点，估摸着现在，也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话是这么也没错，沈昊这么做，好像也没毛病。
可不知道为什么，老会计就感觉有些不得劲。
想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这种情绪，似乎是嫉妒。
嫉妒什么？
嫉妒沈昊的青春，嫉妒沈昊的活力，嫉妒沈昊年纪轻轻就知道保养自身。
不知道，或许都有吧。
想到这儿，老会计不由得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坐下了。
沈昊看着老会计，有些摸不着头脑，主要是这日子实在是无趣，休闲之余跟老头逗逗趣也是不错的。以前他在村里，总是这么干。可这逗着逗着，老头自己笑了摇摇头坐下了是几个意思？合着我跟您在这儿逗趣，您这儿龙场悟道了还是咋地？
“您不再走走了？”沈昊担心这老头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
“该干干你的。”老会计瞪了他一眼。
得，没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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