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原本平静的黄河故道突然热闹了起来。施工队将河底的水抽干后，十几辆推土机和挖土机迅速开进，昼夜不停地在河滩中作业。它们挖平了河底，又在中心区域堆起两座相距不远的土堆，这里将成为未来的湖心岛。轰轰烈烈的工地吸引了周边无数村民前来观看。这些与开发黄河故道毫无利害关系的村民，将开发视为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然而，他们从未考虑过那些拆迁户的内心感受。
开发黄河故道的一期工程主要是清淤筑岛和挖沟修路。
春季是黄河故道的枯水期，治理难度要比夏季汛期得多，只需将东西两边的河道封堵死，再将河滩里的水抽干，就可以进行土工作业了。如果十几辆推土机和挖土机昼夜不停地作业，估计在夏季汛期来临之前的两三个月内，就能按要求完成施工任务。
穿过老河湾村的这条公路，早在十几年前管副县长主政河湾镇时就已经开始酝酿了，但由于当时河湾公社的经济实力实在不允许，再加上拆迁的难度太大，该计划才被长期搁置。这条公路南起武平楼，北至闫吴庄，总长度约十公里，途经十四个自然村，是河湾镇贯穿南北的又一条交通动脉。为了尽量减少拆迁难度，同时避免将老河湾村一分为二，镇里决定将引水沟设计成路下涵洞。因此，整个工程首先是挖沟修上涵洞，其次才是铺上柏油路。
当挖土机轰隆隆地开到老河湾时，地面上的建筑物早已清理完毕，只有几棵碗口粗的槐树孤零零地长在地上。钩机师傅在镇政府包村干部的指引下开始了土工作业，半工夫就挖出了一段长几十米的深沟。当挖土机快要挖到几棵槐树时，突然有几位老太太从各自的家里出来，一屁股坐在了挖土机的前面。
领头的是崇仁、崇义的老娘和德稳的奶奶，其他几位也是拆迁户家里的老太太。她们本来就对镇里的拆迁补偿款少而不满意，现在要挖她们辛辛苦苦种活的树，自然不允许了。很显然，这是四五家拆迁户商量好的，故意将几位老太太推出来，看看镇里领导如何处理。如果这些老太太磕着碰着，或者有个三长两短，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钩机师傅见钩机前面坐了几个老太太，只得将钩机停了下来。
“你们想干什么？”管区书记张文涛和镇里的包村干部见状，一边斥责，一边围上前去劝慰道，“大娘，镇里的补偿款已经发放给你们了，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了，快起来吧！”
“镇里只赔了我们的房子钱，没赔我们树钱，这几棵树，你们不出道理来，绝对不能挖。”崇仁娘道。德稳奶奶也：“你们要挖也行，干脆从俺身上轧过去，俺活了八十多了，活够了，不想再活了。”
原来，镇政府在进行拆迁补偿时，地面树木并未计算在补偿范围内。镇政府认为土地的所有权是国家和集体的，公民只有使用权和依法获取劳动成果的权力。在国有土地上生长的树木，无论是谁栽的，刨了也就刨了，无需再进行补偿。镇政府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村民们也无话可，但心里却十分别扭。俗话，明着来不行咱就来暗的。这些老太太受到背后高人指点，仗着自己年纪大，故意出来找茬。即使玩不过你，也要恶心恶心你。
面对几位老太太的胡搅蛮缠，管区书记张文涛束手无策。他知道，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引火烧身。一旦引火烧身了，解决起来会非常麻烦的。俗话，是官刁似民。他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大队支书李崇印。他本应在现场维持秩序，怎么能临阵脱逃呢？他现在如果出面压一压，事情也许会很快平息下来。毕竟事情出在老河湾，闹事的也是他的村民。想到这里，他环顾一下四周，却没看见崇印的身影，怨气顿生，便挺着肚子高声喊道：“崇印！崇印！谁见崇印去哪里了？”
新挖出的沟两边堆起了高高的土堆，沟两边站满了老河湾的村民。他们听了张文涛的喊声，却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镇里的包村干部听了，也是一脸茫然，心想，李崇印这回要倒霉了，真是不识时务。刚开始挖土时，他还在这里吆五喝六地指挥着挖土机，可到了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他这个支书还想不想干了？
张文涛喊了几声，见旁边根本没人搭理他，心中的怨气立刻变成了怒气，嘴里不干不净地呵斥着几位包村干部：“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们架到一边去，谁也不能影响施工进度。派出所的联防队员也要一起过去，怕什么？妈的，把不听话的一律拘起来。”
包村干部迫于张文涛的压力，在派出所联防队员的协助下，才敢动手去拉几位老太太。老太太们也不是好惹的，哪能轻易被他们拉走？一个个打着提溜就是不走。包村干部们强拉硬拽，将她们拖离了挖土机。谁知机器还没发动，她们又一个个跑回挖土机前面坐下，阻拦着挖土机，就是不让施工，现场一片混乱。德稳奶奶被反复拉出去了三四次，气得又哭又闹。两名联防队员也不耐烦了，最后架着老太太往外一耸，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半也没爬起来。
躲在人群里风凉话的家人们再也看不下去了。首先站出来的是崇义和德稳，他们一面忙着去扶老人，一面指着两名联防队员破口大骂：“你们这俩狗日的，还是不是人啊？她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哪经得起你们这么摔啊！”
“揍他两个狗日的！”旁边的村民看不下去，帮腔骂道。两名联防队员平素嚣张惯了，怎会将这些村民放在眼里，挽起袖子就朝崇义和德稳扑了过来。德稳是出了名的“二拧劲”，如今已长成粗壮的大伙，一身蛮力。只见他飞起一脚，将一名联防队员踹出三米多远，摔了个狗吃屎，紧接着冲上去摁住就是一拳，打得那队员鼻青脸肿。崇义也不甘示弱，抓住另一名队员也是一顿猛揍。
张文涛见这二位村民如此凶悍，心里不禁发怵，急忙命令所有联防队员一起上，将崇义和德稳控制住，押回派出所。这时，崇义和德稳的家人不干了，纷纷站出来指责包村干部和联防队员野蛮不讲理，嘴里还骂骂咧咧，将二人护在身后。双方对峙着，摆出一副要打群架的阵势。
“都住手！”崇印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大吼了一声，然后厉声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无法无了吗？难道想跟镇政府作对？”
“崇印，你干什么去了！”张文涛见了崇印，气就不打一处来，沉下脸责问道，“你还是不是大队的党支部书记，要不要党的领导？你不在现场维持秩序，跑哪儿去了？你们支部的人都干什么去了？这也叫配合党委政府的工作吗？”
“哎哎，对不起张书记，我去给大家安排午饭了，听到机器声停了，街上又吵吵嚷嚷的，这才连忙跑了回来。”崇印马上换了副笑脸解释道。这时，现成也急忙站出来大声呵斥道：“你们想造反吗？都给老子滚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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