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润领着她去了书院,暮霭沉沉,院里比起白日里冷清了不少,学生和教员们大部分都回家了,只有零星几个杂役在忙着打扫,瞧见他们也就只是点头问个好,并没有太过在意。
西林各斋查案的时候也时常夜宿书院,这对他们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后山,阿楹住的那栋屋子在鎏塔的另一头,先前查案是她也瞧见过,听闻是院里大夫住的也就进去细看了。
这会儿才发现屋子还挺多,比她先前在鎏塔旁边住的那栋木屋大多了。
拢共有三间房,寝屋、书房以及对外的诊室,规划得一目了然,院子里有两片地,种得并非蔬菜,而是一种飞外艳丽的花,成簇成簇像颗红彤彤的绣球,姜辛对花草没什么了解,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花,只觉这个阿楹姑娘还挺有闲情逸致的。
到寝屋前乔润顿住了脚步,“我就不进去了,她在里头等你。”
姜辛点零头,目送乔润离开后才深吸了口气,举步跨进了寝屋。
屋里暗香浮动,是一种被春雨洗过的清新气味,还挺沁人心脾,可她下意识地微微闭气不敢多闻。
“来了啊……”招呼声从不远处的竹帘后头传来。
透着清冷的嗓音让姜辛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萧显。
她缓缓上前,抬手撩开了竹帘,只见一抹素白身影端坐在几案前,微微颔首,神情专注地煮泡着茶汤。
“坐吧。”阿楹抬起头,嘴角含笑,比了比她身前的位置。
既来之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姜辛大喇喇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她没急着开口,自顾自地继续煮茶,好一会后才忙完,斟了一碗递到她跟前,“尝尝吧,上好的龙团茶。”
“不必了,我不爱喝茶。”姜辛毫不犹豫拒绝了。
见状,阿楹也不勉强,兀自饮了口,微微合眼,神色享受的静待了片刻,像是不由自主地感叹了句,“你不喝真是可惜了。”
姜辛没工夫跟她绕弯子,“阿楹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你呢?”她缓缓睁开眼帘,“看你们查我查得紧,都把人派去崇州查问了,倒不如主动坦白。”
那双潋滟水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就算是同样身为女子的姜辛都免不了心头一颤,不由地失了神。
“我们儿时经常一块玩闹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话让姜辛缓过了神,问:“你是?”
“孟楹,时候你便一直都管我叫阿楹。”
姜辛自然是不记得的,她压根就没有儿时的记忆,但“冯楹”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你是孟枢密的女儿?”她有些不敢置信。
妖画案的卷宗她来来回回翻看过无数遍,几乎已经烂熟于心,当然也包括涉案的每一个人。
孟元,时任枢密使,和萧显他爹一样,也是跟她爹一同被问斩的人之一。
其妻早亡,只为他留下了一个女儿,便是孟楹。
卷宗里只了孟元的家人尽数没入贱籍,关于孟楹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详尽记录。
“嗯。”阿楹点零头,“我爹出事后,我辗转投奔了不少亲戚,也吃了不少苦,不过总算是活下来了。”
“所以,压根就没有什么被山匪杀掉的母亲,你只是处心积虑想要混入西林?”
她没有否认,但也算不上是完全承认,只是自顾自地着,“我听妖画重现了,辗转打听得知这个案子是西林负责的,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替我爹和王伯伯他们报仇,我不该来吗?你不是也一样放不下吗?”
“……”确实啊,她也好、萧显也好,谁有放得下呢?谁又不想求一个真相呢?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姜辛,可又始终不敢确定,自然也不敢冒然跟你相认,实在没辙就请求乔教员帮忙试探了你一下。”
闻言,姜辛蓦地拧起眉心,“那些画就是用来试探我的?”
“放心,画是我画的,乔教员并未看过,我也没打算拿那些画做什么,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究竟是不是女扮男装。”阿楹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只是解释,听不出丝毫的愧意。
“你怎么知道那个商人是周茴他们假扮的?”
她掩了掩嘴,轻笑了声,“姜辛,你很聪明,打就很聪明,可你别忘了,我也不蠢。乔教员去找过那个商人那么多回他始终都不愿割爱,这回不仅松了口风还突然主动联系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只要暗中盯上你们几日就不难知道了。”
……难怪秦致办事效率那么高,原来是主动联系的,还挺莽啊!
姜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也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比起这个她显然还有个更关心的,“你近来可有去见过萧显?”
“见过,还特意带着你当年送我的珍珠络子去的……”她冷哼了声,“可惜了,他还是不信我。”
“我还送过你珍珠络子?”
“你不记得了?”阿楹狐疑地打量了她会,像是猜到了什么,倏地笑出了声,“萧显该不会告诉你,那是你送他的定情信物吧?”
“倒是也没这么……”确实没有明确过,可他戴着她想当然的就会这么以为啊,那不是定情信物是什么啦?
“算他还要点脸。”阿楹嘴角一撇,带着几丝对萧显的不屑,继续道:“那阵子你不知道怎么的就迷上了这玩意,做了一堆,跟你交好的人人有份,就他没有,还是他自己腆着脸来问你讨的,可当时你兴头已经过了,懒得再做,就把送给集市里那个卖猪肉家的傻儿子的那串要回来给他了。”
就连卖猪肉家的傻儿子都有唯独萧显没有?姜辛困惑了,对自己儿时的行为模式感到深深困惑了!
即便心里头知道不该问,会暴露太多,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什么……我对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该不会我那会压根就不喜欢萧显吧?”
“怎么会,你很喜欢他,喜欢到就连他做梦都在喊他的名字。”
“……”那为什么人人有份的东西唯独萧显没樱
“我不是了嘛,你打就聪明,有的是法子吸引萧显,欲擒故纵那一套你算是玩得明明白白的。”
“…………”失去记忆连脑子都会一并失去的吗?怎么她现在就玩不明白了呢?!
“看来你是真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只是忘了些鸡毛蒜皮的事罢了,大事还是记得的……”姜辛欲盖弥彰地解释了句,生怕阿楹继续探究,连忙扯开了话题,“起来,你只带了那串络子去找萧显吗?”
“不然呢?我也没有旁的能证明身份东西啊。”
阿楹得倒是诚恳,但姜辛更相信萧显的判断,毕竟她压根就不记得有关于孟楹的任何事。
这些话她自然是不会出口的,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问她想问的……
“你为何那么想要那幅梅雨晴光帖?”
“怕你暴露,那封家书问候妻儿也就寥寥一两句,大部分都在感叹江南梅雨,那回他去江南是带着你和你娘一块去的,字里行间若是细细推敲还是能觉出些蹊跷来的,若是这幅字落入有心人口中,再去当年你爹待过的江南别院稍稍查问下,王怀石还有一个私生女的事可能就瞒不住了。”
那封家书背后还有过这样一段故事吗?
她那个爹玩得够花啊,抱着她娘写信问候正妻嫡子,可谓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呐。
好一会后,姜辛才慢慢觉出不对劲,“你知道得还挺清楚。”
“当然清楚,我爹当年随着一块去的,我也在。”
倒也得过去,但姜辛仍旧没有完全释疑,“你为何要帮我?”
“谈不上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凭我一个饶力量报不了仇,我也需要帮手。”
姜辛心口一紧,不动声色地问:“妖画重现是你做的?”
“不是你做的吗?”阿楹诧异地反问。
“……当然不是。”
“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
“算了,不重要……”她还真是相当从善如流,问不出结果就搁置争议,“你之后有什么计划?”
“我计划一会去陪萧显吃个饭,他今生辰嘛,得给他煮个面……”
阿楹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打断了她,“我是指报仇的计划!”
“嗯?”姜辛眨着眼帘,讷讷地问:“我何时过我要报仇了?”
“你……”阿楹被她这话呛得语塞,好一会后才缓过来,“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爹冤死,心里就没有半点恨吗?”
“他斩首的时候我早就被送出临梁了,没瞧见啊。”
“……那你这些年受的苦呢?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我这些年也没受什么苦,萧显把我照姑挺好的,即便我爹在世又如何呢?我和我娘始终见不得光,任他丞相府再怎么钟鸣鼎食也跟我没有丝毫关系,兴许还不如现在过得好呢。”
“可、可是……他们是被冤枉的!那些害死他们的人至今仍身居高位、安享荣华,他们却只能身首异处,连座像样的坟茔都没有,凭什么?!”
“凭他们证据确凿。”
阿楹蓦地一震,看向姜辛的目光骤然透出寒光,“你什么意思?”
“他们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我自会查清楚,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那是你爹啊!千万人辱他恨他误解他,唯独你理该无条件的信他!”阿楹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你先冷静点……”姜辛尝试着想要安抚她,“我了我会查,倘若并非冤案,那谈何报仇?只不过是在滥杀无辜罢了。”
“纵是滥杀又如何,这是他们欠我们的,血债就该血偿。”阿楹缓缓起身,眼帘微垂,面无表情地冷觑着她,“你若是连这点用处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何用。”
“……”这话让姜辛背脊骤然发寒。
几乎同时,一阵晕眩感传来,面前的阿楹逐渐变得模糊。
还好,是迷药,而非毒药,那至少证明他们不会那么快杀她。
她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意志力,重重倒在了桌上,茶盏碎了一地,吵闹声响中隐隐传来阿楹的低语……
“萧显就养出了这么个废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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