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吐蕃人,真可怜啊。”
片刻后,李北玄忽然叹了口气。
目光复杂地望向山门外的方向,语气带着点怜悯。
而玄奘也默默点头,双掌合十:“可怜、可怜。”
罢,两人齐齐摇头。
既有对慧空这张厚脸皮的无奈,也有对吐蕃使团那群信徒的深切怜悯。
这年头,连佛缘都能搭错线,实在是太惨了。
但慧空却只当他们是在夸奖自己。
笑呵呵的念了一句佛号,随后故作高深道:“贫僧不才,唯有片语只字,能启愚蒙之心,已是佛门大幸!”
李北玄:“……”
玄奘:“……”
这话得滴水不漏,气势高远,甚至连玄奘也有些绷不住了。
忍不住咳了一声,转头道:“李施主,既然贵客来访,寺中需安排接待,不若我等先移步后堂一叙。”
李北玄自然心领神会,二话不,拱手一笑:“慧空大师今日风头正盛,吐蕃信众翘首以盼,我等俗人不便打扰。”
罢,便与玄奘一前一后,转身走向西侧禅房。
而走进禅房后,隔着窗户,看着慧空高深莫测的背影,李北玄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
带着几分兔死狐悲的唏嘘道:“这慧空,要真去了吐蕃,怕是得把整个吐蕃都搅个稀巴烂。”
然而,玄奘却面色平静地捻着佛珠,口中轻轻诵了一句:“乱即为法,法亦有乱。”
而李北玄听见玄奘那句“乱即为法,法亦有乱”,顿时一愣。
随即一脸惊奇的看了玄奘一眼,问道:“我靠,大师你这话不对劲啊。”
“哪里?”
玄奘不动声色的问道。
而李北玄则皱着眉,有些难以启齿道:“我这招,可不太地道啊。明知道他是个妖僧,偏还要把他往吐蕃送,图的就是让他掀风作浪。要真起来……这可不是个积德的事儿。”
“你不觉得……我太阴了吗?”
玄奘没立刻回答,只是低声诵了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良久,他缓缓抬眼望向李北玄,语气平和如水:“世间万法,皆因缘所生。种何因,得何果。善恶之别,在于动机,在于缘起,也在于果报。”
“你以慧空为器,是以乱制乱。初听是阴计,细思亦未必。”
李北玄眨了眨眼:“听不懂,人话。”
玄奘微微一笑:“世间之器,无有纯善,亦无纯恶。”
“譬如火,能煮食,亦能焚屋。譬如刀,能斩草,亦能伤人。关键不在于器本身,而在于持器之人所用为何。”
“慧空虽淫僧出身,所行多有不轨。但他也有一异才。”
“舌灿莲花,能会道,极善劝人。”
“其言虽不经,然于愚民中,反而有震动之力。能令一人收敛杀心,虽出于戏言,亦胜百万教义。”
李北玄:“……”
还是有点听不太懂。
而玄奘见李北玄仍是一脸“你快人话”的模样,便放下了手中佛珠。
不再打机锋,而是换了个通俗的法。
语气缓缓道:“世人常言正邪不两立,但在我佛门看来,正与邪,未必有那么分明。”
他顿了顿,看了李北玄一眼,接着道:“譬如世间种种教派,有的敬,有的事鬼,有的念咒行法,有的焚香祭灵。”
“若依儒门之,此皆非正道。可在我佛门眼中,哪怕他们所念为邪,其出发点,多半也并非为祸人间。”
“只要初念是为止恶扬善,即便手段荒唐、言语胡诌,也不失为一种渡人之法。”
李北玄一挑眉:“就像,咱们武朝的民间禁忌。什么月圆不能出门,三更不能剪指甲,不也都是拿来吓孩子、拦人作恶的?”
玄奘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
“吐蕃诸部,千年来混用儒术、巫法、胡禅、道法、佛经,其教义之杂乱,已非一两部经文可整顿。”
“你若贸然送去高僧正法,他们未必听,可若换作慧空这等能言善变之人,反而更易引众。”
“他懂市井言,懂人心贪妄,更懂如何将一种法,包装成对方最想听的真理。”
李北玄听到这,眼神微变,似有所思。
玄奘却不等他出声,又接着道:
“佛教东来之初,也被中土视作胡。可后来呢?无数译师、辩士,借用儒理解经,借用道理传教,才有今日之势。”
“慧空虽非善类,却能入吐蕃之俗、言吐蕃之语、合吐蕃之脾,若再授以我佛法门,那便是曲道渡人。”
“虽非正中靶心,却可拐弯成事。”
“而一旦吐蕃内部被其所乱,新旧教争,民俗之争、戒律之争、权力之争自会接踵而至。”
“既可分散其力,消其锐气,又可让其中之聪慧者,因争而悟。”
“到那时,自有人来正本清源。”
听着玄奘这一通曲道渡饶高论,李北玄顿时笑了。
不清是被点透了,还是被安慰到了。
但就是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
良久后,李北玄笑道:“大师,你这番话,得真好。”
“我也不管你是为我洗地,还是想帮我积点功德。反正听你这么一讲,我倒觉得自己不那么阴了。”
罢,李北玄起身,作势要出门。
一边走一边道:“大师你这人,平时一句话恨不得拐八个弯儿,今居然了这么多人话。这样吧,咱俩喝一杯?”
玄奘闻言,笑意不减。
只合十念了一句:“酒为迷药,贫僧不饮。”
“……那就不喝了。”
李北玄耸耸肩,毫不在意地摆手:“喝是喝不了,那就聊聊?”
玄奘点头:“檀越有心,贫僧自当奉陪。”
于是,一场即兴而起的清谈便就此展开。
这禅房内,窗外竹影斑驳,屋内茶香氤氲。
一边是权臣之后、世家子弟、深谙人情算计的李北玄。
一边是出家大德、佛门高徒、行脚万里的玄奘法师。
两人席地而坐,谈从古今到人性,从国家到宗教,从吐蕃的部族结构到西域的民间信仰,从民间的迷信行为,到婆罗门教的火葬仪轨……
不知不觉,就聊了整整一。
等到李北玄走出禅房时,色已经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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