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究竟是不是夏豆烧的,”夏豆语塞片刻,接着道:“我也不知道。”
“那夜她从睡梦中醒来,便只见房中起了浓烟滚滚,火势已然从房门边蔓延到里屋,”夏豆边回忆着梦里的场景边失神道:“她大声喊人来救,却大概又知晓这处距前院离得远,等人来救定然来不及。”
“于是她便贸贸然地冲进了火堆,不曾想还未冲到门口,便被烧断的横梁重重一砸,”夏豆紧盯着晏祁悠悠道:“后来等到人来时,她已经...”
“砸哪儿了?”晏祁连伸手捧着她脸柔声问:“现在痊愈了么,可还疼?”
“喂!你不怕我是女鬼啊,”夏豆推开他的手气呼呼道,晏祁只轻笑一声,笑罢还捏了捏她的脸。
“之后周府中人只当是夏豆烧了你母亲的屋子,又看她已没了生气,便将她扫赶出了府,”夏豆罢深吸了一口气,“阎王殿走了一圈后,我醒来时便忘了许多事情,可以这么,你眼前的夏豆,已然不是以前的夏豆。”
这些事情都是那日在山洞里,夏豆昏迷时梦中所见,那日她先是梦见了自己的前身,随后又因去堵洞口雪墙而冻晕过去,这次便梦见了真正的夏豆。
梦境太过逼真,像是冥冥意的指引,夏豆想既然自己的事情全是真的,那夏豆之死便也应当属实。
“原来如此,”晏祁起身伸手拉她,仍是轻声笑道:“夏,竟当真是仙子。”
“你不怕我么?”夏豆愕然地抬头看他,十分严肃认真地摆明事实,“昔日的夏豆,便算是死了。”
“若你是昔日的夏豆,我才要怕,”晏祁俯身看着她眼睛,缓缓道:“替我母亲看守院子的侍女,下邳村农家女儿夏豆,竟有那样一身好本事,岂不是很可怕”。
“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晏惟请来的世外高人,不过幸好,”他又凑到她的耳畔低声道,耳边传来温热的触感,夏豆正感觉有些痒想要避开,晏祁却忽然伸手拥住她,“幸好,你只是路过的仙子。”
万俱寂,灯影幢幢,当整个人都被包拢在了软和温暖的、带着松烟墨香的怀抱里,夏豆的深思便恍惚了,原来她以为的秘密,竟都不是秘密。
一切竟都巧合得如此恰到好处,夏豆忽然也有些想笑,那便就这样吧,她还没谈过恋爱呢,试试也不错,她这样想着,便也心翼翼地抬高了手,微微颤抖地揽住了晏祁的腰。
*
“姐...姐,咱们来这儿干嘛呀?”
约莫过了半刻,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呼喊声,随即又有女子压着嗓子叱声道:“跟我来便是,不要多嘴。”
夏豆与晏祁闻声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夏豆指了指外边又指了指这儿,晏祁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外头的人应当不知道屋里有密室,为着免生事端,夏豆偏头吹灭了油灯。
“你在门口替我看着人,”片刻后那姐吩咐随行的丫鬟道,“那,那姐快着些,”丫鬟低低应了声就去了门外。
那姐缓步走近了里屋,随后像是在桌上摆放了几碟子东西,便久久没有声音再传来。
夏豆心里好奇不已,故而使劲儿贴着墙面听动静,这晚能到晏祁娘亲的旧屋里来的,会是周府的哪位姐?
可惜那姐就像是来静坐一般,之后半点动静都无,直到许久后门外的丫鬟又声喊人,“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知晓了,”那姐低低应了声,方才起身要走,正当夏豆失望不已时,外边终于传来了女子细碎且娇脆的自语声。
“安姑姑...若在有灵,定要佑...平安。”
女子抬脚走了两步,又停罢低语了几句,这才在丫鬟的喊声中出了门去。
屋外又陷入了安静,不待晏祁解释什么,夏豆沉默着伸手推开了暗门,摸索着路走出屋去。
他是练武之人,听觉应当比夏豆敏锐,夏豆都大概听清楚了那女子在什么,他心里应当更是有数。
“夏,”晏祁在身后伸手拉她。
“还要再拜祭你母亲么?”夏豆微微笑着问他,又双手合十朝屋子作躬道,“晏夫人,打搅了。”
“我母亲没有去世,”晏祁松手放开了她,声音有些哑涩道:“她也不是晏夫人。”
夏豆语音一顿,知晓自己赌气了大错话,心中一咯噔连忙道歉:“抱歉。”
“无事,不怪你,”他又道,“是我还没来得及告知你内情。”
“要去你昔日的厢房看看么,”他指了指前边不远处,语气很是轻松地问:“那边我又叫人新修了,还是从前的样子。”
安姑姑的院子布局是三面厢房环绕着一间正屋,夏豆当时经历的那一场火,烧毁了前头连片的厢房门房,而刚才两人去的那间正屋,因隔了片花圃的空地而幸免于难。
“下回有机会再去吧,”夏豆知晓他在转移话题,也因自己错话心虚,这回主动拉着他的手,声道:“我都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好嘛。”
“嗯,”晏祁点点头,“也好,”他反手拉着她,这回是从后院的竹林屋内门出了周府。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了街道上,因今儿是二十八,街道还是有许多行人在游夜市,官府也派了人在不时巡逻。
夏豆心里仍有些委屈,却又忍不住担心他被官府的人认出来,偏偏晏祁像是有恃无恐得很,光明正大在街上行走不,还在各摊铺前买了些玩意逗她,甚至在官差眼皮子底下也不知避一避。
夏豆一路提心吊胆,最终还是先妥协地开了口:“咱们就这样走在路上,没事吗?”
“有什么事?”晏祁偏头问她,街道一路上挂着盏盏花灯,在影影绰绰的灯光映照下,他侧脸的轮廓俊美得不像话,夏豆一见他长的这般好看,心底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只得仰头声跟他:“虽现下是黑,你也不要太招摇了,只怕被官差认出来。”
“无事,”晏祁舒眉淡笑道,“诏国公府里的七公子,如今正在京城呢。”
“什么?”夏豆诧异道:“国公府的七公子是谁?”
“我啊,”晏祁依旧笑得好看又温柔,“外人所知的,就是我被国公爷禁锢在国公府内,半步不得出府”。
“再我一个诏国公的庶出公子,无功无名,不原阳城的官差认不出我,就算认出了那又如何。”
“什..什么?”夏豆错愕地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后气得想当街踢他一脚,“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气呼呼地拉着晏祁拐进河边垂柳下,开口就要骂:“你这个混蛋,亏我每替你瞎担心,心翼翼生怕官府发现你,你究竟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我连最秘密的秘密都告诉了你,而我对你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真是白操心了,”夏豆忽然感到委屈极了,着着鼻子便是一酸,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你真是太过分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夏,”晏祁见她要哭便慌了神,连忙揽过她柔声安慰道:“你别哭,别哭,是我的错,没有和你交待清楚。”
夏豆只是红着眼睛盯着他瞧,晏祁忽而束手无策起来,“你想知道什么,我一件件都告诉你。”
“刚才那女子是谁?”夏豆咬牙问道。
“啊?”晏祁微微一挑眉,“女子?”
“方才要嫁给你的女子,那是谁!”夏豆咬牙切齿问。
方才在晏祁母亲那屋,那姐走前声声句句,低语喃喃:“安姑姑...若晏祁能回得原阳来..,..不求他有功名,只要他愿意,..愿嫁,周府定不会亏待...”。
“那是周府的哪位姐?不求你高官厚禄,不求你显达功名,只要你愿娶她便愿嫁,”夏豆头一偏赌气道:“当真情深意重的很啊晏祁!”
“方才,方才不是的是官府追捕的事么?”晏祁皱着眉头苦笑不得道:“怎地,又到那上头去了?”
“那你是不愿意咯?”
“哪里哪里,”难怪女子心事难猜,如今也总算见识了几回,“那是周府的四姐玉棠,我与她年纪不相上下,只幼时一同玩耍过。”
“竟还是青梅竹马?”
“夏你得是哪里话,”晏祁伸手捧着她的脸转了过来,细细解释道:“这事儿还得从我时起”。
“我母亲一贯不喜我,幼时任我玩闹惹祸,每回惹了事后,那丫头偏要在周府大人面前揽下,我虽不大乐意受她人情,心里却也将她看成了伙伴。”
“不过因她是女孩儿,我与彦之几个也少与她玩,也不知怎地,明明幼时她只当我是哥哥,长大后却忽然就...”
“长大后却忽然就喜欢了你?”夏豆斜眼看他道,“你没对人家出什么胡话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能让人家对你有意思,甚至毫无所求只想嫁给你?”
“地可鉴!”晏祁这才知晓了百口莫辩的滋味儿,“我幼时因她是女孩,便没怎么和她玩过,懂事后又知男女有别,更是见都见得少了,也不知你们女孩儿怎么想的,怎这也能生出别的心思来呢?”
“瞧把你得意的,”夏豆噗嗤一声笑,想起晏祁方才的话,忽而又觉得心里有些沉,她昂头看着晏祁,认真的道歉道:“晏祁对不起,因为不知道你母亲的事,之前无意冒犯了伯母。”
“无事,”看她神色转好,晏祁终于松了一口气,“无关冒不冒犯,也许我母亲确已逝世了,只有我不愿意承认而已。”
夏豆看他面色虽仍然未变,眼神却黯淡了下来,蓦地竟有些心疼,她连忙拉着他往外边走,“不啦不啦,我真的饿得不行了,好的带我去吃好吃的呢?”
晏祁朗声笑,“今儿是我思虑不周,出了许多纰漏,不过还不算太晚,时间还多,咱们去吃好吃的。”
“对啊,时间还多,”夏豆转身冲他笑,时间还多,前路还长,现在对他一无所知不要紧,她有时间,有耐心,可以慢慢去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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