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悯一进诊室，范子瑜便随和地笑着，道歉道：“抱歉啊，刚才那位女士的情况有些复杂，给她看完病后，我又把她的病例再研究了一下，打算做个治疗方案，或许需要和其他专家一同会诊……”
话还没完，冉悯便已摘下了口罩。他想让范子瑜看看他的模样。
看到冉悯的脸之后，范子瑜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他继续尽着一个医生的职责，关切地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呢？心脏彩超做过了吗？”
冉悯直视着范子瑜的眼睛，答非所问：“范医生，您对每一位患者都是如此认真细心么？”
范子瑜一时没明白过来他在什么，却觉得面前这张脸有些眼熟，让他十分不舒服。
尽管不舒服，还是耐心地回答道：“当然，这是我们医生的职。”
冉悯却笑了：“听您医术极高，阎王要人三更死，您能留冉五更，是么？在心外科的手术上，从未有过失误，也从未有过误诊，是么？”
这几句话似乎令范子瑜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皱起眉头，随后似乎是感到有些眼花一般。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戴上眼镜看向冉悯时，却觉得心脏骤痛。
而冉悯却依旧笑着。他道：“您是否还记得，十三年前，您有过一位病人，名叫冉华？他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失误，是么？”
范子瑜想起来了，他一切都想起来了。当年躺在手术床上的，就是这张脸，一模一样。他瞬间脸色煞白，随后表情变得十分痛苦。
他捂住自己的脸，不断重复道：“那不是误诊，怎么可能会是误诊……明明都已经没事了，怎么可能？……”
随后，竟是情绪崩溃，失声痛哭了起来。
面对这个白发苍苍的，名望极高的老人，面对他这样痛苦的神色，冉悯生不出任何怜悯之心。
他直立起身，居高临下地对范子瑜道：“你是故意的。”
范子瑜没有答话，而且他现在这个状态，也根本不可能去回答任何问题。。
冉悯凑到他耳边，冷冷了一句：“你的首级，暂且寄存在你脖子上。”
罢，便离开了诊室。他走到洗手间，洗手台前。再次看向镜子的时候，竟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随后，眼眶通红。
他真的很想就此了结范子瑜的性命，但范子瑜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在医院这样一个公共场合，对普通人下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允许的。
若是想要报仇，就必须证明范子瑜是神煞原的人。至少，要找到证据，能够证明，他确实和江湖中人有所关联，而他也确实是直接杀害冉华的凶手。
但范子瑜既然能平稳的活过那么多年，就明至少目前在六道众的几位长老眼中，他是无辜的。
冉悯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张和冉华一模一样的脸，对自己失望透顶。他应该不顾一切地杀了范子瑜的。
而且，不止于此，他同样对六道众的所有人失望透顶，包括叶文和慕容玉阳。
什么结义兄弟？若是真的互相之间如此在意，只要肯动用六道众的情报网，又怎么可能那么多年了，都没有查出范子瑜与冉华之死之间的关联，而让范子瑜继续活得逍遥自在？
但他却也恨自己能力不足，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也什么都还没有查出来。他再次凝视着镜中的“冉华”，只冷笑了一声：冉华应当对他十分失望，也对六道众十分失望吧？
他拧开水龙头，不断地捧起水来，用力搓着自己的脸。直到镜中的人重新成为自己。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冉悯直接下到霖下车库，回到了车内。待自己的情绪完全平复之后，他才拨了一个电话给夏语，响了几声之后，冉悯都准备挂断了，那边才接起来。
“夏医生在忙吗？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冉悯微微笑道。
夏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没事，我已经下班了。”
“那我在你们医院的地下车库等你，差不多了你打电话给我，我来找你。”
夏语刚想拒绝他，那边却已挂断羚话。她看着手机屏幕，心情一时有些犹疑不定。
此时，诊室的门关着，范子瑜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杵着自己的脑门，面色依旧苍白。
而还没来得及换下白大褂的夏语就坐在通常病人坐的那个方凳上，就在他的对面。此刻的她，满面愁容。
听到了夏语的电话，范子瑜抬起另一只手来，冲她挥了挥手，道：“是朋友约你吃饭么？快去吧，别让他久等了。”
“我不去了，我这就打电话跟他。”夏语着，就按亮屏幕，要去拨电话。
而这时候，范子瑜却拦住了她：“快去吧！爸爸没事的，正好，你走了，我把今剩下的几个病人看完。别人好不容易挂到的号，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夏语瞬时有些委屈了起来。她没有话，也没有做任何动作，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范子瑜。直到范子瑜再一次催促道：“快去！你朋友不急，我的病人还急了。”
他这话不还好，一出来，夏语的情绪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她几乎是带上了哭腔，道：“工作工作，爸爸您的生活中是不是只有工作？哥哥不重要，我不重要，妈妈也不重要，现在就连你自己的身体也不重要了，是么？只有病人最重要，是么？”
范子瑜皱起眉头来，他有些生气，却有气无力：“你这是的什么话？”
夏语咬着下唇，连眼圈都红了，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道：“您今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想起妈妈了？不就是因为您今看的那个病人长得和妈妈走的那，您手术的那个病人很像么？既然早知如今会有这么多愧疚，当年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工作，陪伴妈妈走过最后一程？”
范子瑜闭上了眼，没有回答她。但夏语却依旧不依不饶：“现在呢？又是为了工作，所以也要拒绝我的关心，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哥哥已经不爱回家了，您是想把我也逼到这个份上，是想众叛亲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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