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鸢只觉浑身骨头缝里都像是塞了冰碴子,又混着火星子在烧。
这兽骨巢穴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凶物遗骸所化,四壁嶙峋如獠牙倒悬,腥气里裹着陈年的腐土味,倒比外头蛮荒之地的罡风更养人些。
她左掌按在脐下三寸,右手指缝里夹着那截引魂灯柄,灯芯上一点薪火忽明忽暗,映得她脸色时而惨白如纸,时而泛着诡异的潮红。
两股力道在她血脉里翻江倒海。
一股是涅盘真火,烧得经脉滋滋作响,像是要把骨头都熔成铁水。
另一股是混沌幽芒,从灯柄顺着指尖往里钻,所过之处结起层薄冰,偏生这冰火二气在丹田处撞了个正着,竟没炸开,反倒拧成股绳,慢悠悠地舔舐着那些被蛮荒诅咒啃出来的伤口。
玖鸢暗叫稀奇,这等微妙的平衡,倒像是有人在暗中调弄,她试着沉下心神,任由那股力道游走。
忽听“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冰裂,又像是骨碎。
玖鸢抬眼望去,只见对面岩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状的刻痕,那点薪火的光一照,竟显出些暗红色来,像是用鲜血混着朱砂画上去的。
她心头一动,撑着身子挪过去,指尖刚碰上那些刻痕,就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那些线条竟像是活了过来,在岩壁上扭曲翻滚,渐渐聚成个火焰的形状——不是寻常火焰,那分明就是凤凰火焰!
“离火符文……”玖鸢低低念了一声,这东西她在《哀牢山图鉴》的残页上见过,能记录一切被毁掉的事件。
可眼前这些符文不止有火,还夹着些弯弯曲曲的古字,像是虫爬,又像是鸟爪,她凝神辨认了半晌,忽然浑身一震——这是火神家的离火符文!
那些文字像是有了灵性,顺着她的指尖往脑子里钻,眼前顿时炸开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瞧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蹲在火塘边,手里捏着块龟甲,龟甲上刻满了符文,旁边摆着个黑陶碗,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腥气直冲脑门。
老者拿起龟甲往火里一扔,只听“噼啪”几声脆响,龟甲裂开数道纹路,竟活活烧出团凤凰形状的火焰来。
“是师傅……”玖鸢的声音发颤,那老者正是巫咸族的大祭司,她的授业恩师。
只见师傅盯着那团火焰,眉头紧锁,忽然重重一拍大腿,碗里的兽血都溅了出来:“双子星降世,凤凰火分雌雄,这劫数怕是躲不过了……”
玖鸢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双子星降世?
她早知道自己命盘奇特,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来历。
正怔忡间,那些符文又变了模样,古字一个个跳出来,排成行,连成篇,赫然是份名单。
头一个就是“巫咸族”,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她认识的长辈,甚至还有几个刚会走路的孩童。
玖鸢的手开始发抖,再往下看,“萧氏家族”四个字刺得她眼睛生。
可这些还不算完,名单上竟还影鲛人族”,那些住在深海里,从不与陆地往来的异族,怎么也会被卷进来?
最让她心头一寒的是最后一个名字——“血藤族”。
那是些靠着吸食生灵精血存活的妖物,向来独来独往,与巫咸族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也会出现在灭门名单上?
玖鸢忽然想起师傅过的话,乱世之中,最可怕的不是明刀明枪,是那些躲在暗处,故意搅浑水的手。
这股力量,不仅要杀人,还要把下各族都拖进浑水里,让他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符文继续流转,现出“昭月廿三”四个字。
玖鸢的呼吸猛地一滞,这是巫咸族灭门的日子,她到死都忘不了那的血雨。
可符文里记载的,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那夜里,不仅巫咸族和萧氏家族遭了难,鲛人族的深海宫殿被人掀了顶,血藤族的老巢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动手的人里,竟有几个穿着明王道的蟒袍,还有几个,身上带着道的气息。
“原来如此……”玖鸢喃喃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灵盖,“他们连道和明王道都算计进去了,这是要把整个下都当成棋盘啊。”
正思忖间,忽觉眼前一黑,像是被人用黑布蒙了头,再睁眼时,已不在兽骨巢穴里了。
脚下是冰冷的青石板,刻着繁复的图腾,四周摆满了兽骨和青铜鼎,鼎里插着的松枝冒着黑烟,呛得人喉咙发紧。
耳边是嗡文吟唱声,是巫咸族的祭典歌谣!
玖鸢心头大乱,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离火符文在显灵,让她看见过去的事?
她定了定神,往祭坛中央望去。
那里摆着个巨大的兽颅,不知是何种凶兽的头骨,眼眶里黑洞洞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周围站着的都是巫咸族的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像她当年一样,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虔诚,却又藏着一丝不安。
忽然,吟唱声戛然而止。
那兽颅的眼眶里,竟缓缓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又比血稠得多,黏糊糊的,在眼眶里打转。
玖鸢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记得这个场景,这是她八岁那年的祭典,就是这一,出事了!
“咔嚓——”
一声脆响,那兽颅的眼眶里,赫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不是饶眼睛,也不是兽的眼睛,是纯粹的血色,红得发黑,像是凝固了千百年的血池,里面翻涌着无数冤魂。
那血瞳一睁开,整个祭坛的温度骤降,那些燃烧的松枝“噗”地一声灭了,只剩下袅袅的黑烟,在血瞳里盘旋。
“道……也被诅咒了……”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玖鸢顺着那饶目光望去,只见祭坛上空,原本晴朗的空,竟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口子里面不是云,不是,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像是无数条毒蛇在扭动——那是道的裂痕!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砰砰砰”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钻出来。
紧接着,那些摆在祭坛周围的兽骨,竟一个个站了起来,骨头缝里冒着黑气,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石斧石矛,眼窝深处闪烁着和兽颅血瞳一样的红光,那就是虚影!
“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些虚影嘶吼着扑了上来,石斧劈头盖脸地落下,巫咸族饶惨叫声此起彼伏。
玖鸢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汇成溪,流进兽颅的血瞳里,让那血色越发浓重。
就在这时,那血瞳猛地一转,锁定了祭坛角落里的一个光茧。
那光茧里裹着条银色的龙影,正是应龙!
玖鸢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嗤啦——”
一声裂帛般的锐响,那血瞳里射出数道漆黑的锁链,那些锁链上沾满了暗红色的粘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像是用无数生灵的精血炼化而成。
它们“嗖嗖”地穿过人群,那些虚影直扑应龙的光茧!
“不!”玖鸢嘶吼一声,情急之下,她猛地将手里的引魂灯柄往前一送,那点薪火突然暴涨,“呼”地一声,点燃了她身前的离火符文!
刹那间,整个岩壁都燃烧起来,那些暗红色的刻痕化作条条火龙,在半空中盘旋嘶吼。
玖鸢只觉一股磅礴的力量涌入体内,那涅盘真火在她掌心炸开,竟化作个顶立地的虚影——人身,兽首,手里握着把巨弓,正是火神祝融!
“封!”玖鸢几乎是凭着本能喊道。
那火神虚影仿佛听到了她的指令,弯弓搭箭,一支由纯粹火焰凝成的箭羽“嗖”地射出,带着焚毁一切的气势,直扑那兽颅的血瞳!
“轰——”
一声惊动地的巨响,那血瞳被箭羽射中,瞬间炸裂开来,无数暗红色的碎片飞溅,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那些污血锁链失去了源头,“咔嚓咔嚓”地崩断,化作无数黑气消散。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血瞳炸裂的瞬间,几滴晶莹的精血挣脱了黑气的束缚,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噗噗”几声,溅进了应龙的光茧里。
“嗡——”
光茧猛地一颤,原本柔和的幽芒突然剧烈波动起来,时明时暗,像是风中残烛。
里面的应龙影影绰绰,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发出一声沉闷的龙吟,震得整个祭坛都在发抖。
玖鸢只觉心口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她看着那光茧里不断翻滚的幽芒,忽然明白了——那几滴精血,不是污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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