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敏挺直身子，摆了摆手道：“我哪用得着你记着呀，不过是几张红纸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又不是什么稀罕贵重的东西。”
两人来到郑家，屋内一片漆黑。
郑晓敏伸手拉开墙边的吊灯，瞬间昏黄的灯光填满了屋子。
她用脚随意地把地上散落的玩具踢到一旁，又指了指倾倒在地的椅子，带着几分歉意道：“喏，你自己拿起来坐吧，家里最近乱糟糟的，你可别见怪。”
宋朝云虽来过郑家好几回，但踏入屋内还是头一遭。
她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只见堂屋里一片狼藉，地上满是孩子的玩具，横七竖澳，椅子也东倒西歪，没有一把是摆放整齐的。
墙上设置着一个神龛，里面摆放着几个牌位，宋朝云瞧了瞧上面的名字，猜测大概是郑晓敏的亲妈以及爷爷奶奶。
神龛下方是一张四方桌，桌上放着几碗剩菜，中午吃过饭的碗筷也还没收拾，就那么随意地摆在那儿。
郑晓敏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宋朝云的目光落在桌上，她心里一紧，连忙快步走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宋朝云的视线，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弟这几生病了，去医院了，家里没人收拾，所以才这么乱，你，你就别看了。”
陈海燕以前在家的时候，总是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哪怕是大铁壶底下的灶膛灰，也会经常清洗，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
大概是这次郑佑康生病的时间有些长，这个家都显得冷清了许多，没了往日的烟火气。
宋朝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娃娃的模样，她微微弯下腰，轻轻捡起地上的玩具放在手里细细把玩。
这是一个手工做的大头娃娃，它的脑袋是用碎布精心拼接起来的，还细心地缝出了眼睛、眉毛和嘴巴，脑袋里头塞满了棉花，摸上去软乎乎的，带着几分质朴的童趣。
“晓敏，康康是什么病？”宋朝云问。
郑晓敏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能有啥病，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着，她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有些不妥，连忙道：“我没有海燕婶子不好的意思啊，她来我家这么些年，对我也挺好的……”
陈海燕嫁过来已有十年，起初，郑晓敏对这个陌生女人满心抗拒。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日子久了，陈海燕的温柔与耐心渐渐打动了她。
这些年，陈海燕对她这个继女，关怀备至，甚至比亲生女儿还要疼爱。
此刻，在她亲生女儿面前郑佑康的毛病是从陈海燕肚子里带出来的，郑晓敏只觉得像是狠狠打了宋朝云的脸。
她一边急切地解释，一边偷偷打量宋朝云的神色，眼中满是不安。
只见宋朝云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妹妹锦绣时候也是这样，身体不太好，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长大些就好了。”
不经意间，她瞥见郑晓敏空着的双手，不禁感到疑惑，开口问道：“你不是进去拿红纸吗？难道没有了？”
郑晓敏拍了拍脑袋，“哎呀，看我这记性，在我爹的柜子里呢，走，你跟我进去拿吧。”
郑明涛和陈海燕的屋子倒是整洁有序，被子被细心地折成方块，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两个枕头也铺得平平展展，不见一丝褶皱。
屋子不大，一眼便能瞧见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郑明涛气质儒雅，微微侧头，深情地看向身旁的陈海燕；陈海燕鸟依人，脑袋轻轻靠在郑明涛的肩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怀里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真烂漫；身后的郑晓敏俏皮可爱，一脸无忧无虑。
郑晓敏刚打开柜门，一回头就见宋朝云正盯着那张全家福，顿时有些局促，尴尬地道：“去年镇里新开了一家照相馆，我非拉着他们去拍的，你……你别多想。”
宋朝云明白她的心思，怕自己心里不舒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道：“拍得真好，不过你本人可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呢。”
郑晓敏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急忙扭过头往柜子里翻找，不一会儿，她拿出一沓红纸，大声道：“找到啦！我就嘛，家里有呢。”
宋朝云大步走过去，接过红纸一看，只见这红纸颜色鲜艳夺目，材质比供销社那些还要上乘，连忙道：“太好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这才值几个钱啊，”郑晓敏摆了摆手，“你就拿着用吧，不过……”
“不过啥？”
郑晓敏将脑袋凑过去，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不好意思地：“听你做的萝卜皮和豆干特别好吃，我馋了好久了，可每次去买都晚了，抢不着。你也看见了，海燕婶子不在家，我又不会做饭。下回你再有豆干和萝卜皮，能不能给我留一点儿？我一定给钱……”
“我还以为是啥事呢，”宋朝云抿嘴笑道：“这也太容易了，你要有时间，就来家里吃饭，我做菜也好吃哩！”
陈海燕出门前做好的菜，郑晓敏每顿热一热再吃，再美味的饭菜，这般反复加热，也没了原本的滋味，她早就吃得腻烦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去周围邻居家蹭饭，可一想到那些风言风语：“郑家的女儿，都二十岁了，还不会做饭，真是命好哩，哪像我家哦，八岁的孩子就要搭着板凳上灶台哩！”她心里便满是犹豫，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住了——只自己也就算了，若是因为这事儿，让父亲背上闲话，还影响到工作，那是她万万不想见到的。
宋朝云的提议对她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郑晓敏脑袋像捣蒜似的用力点着，“行啊，你可千万别嫌我烦，我来吃都行，我给你交伙食费！”
“这才几个钱啊，”宋朝云学着她的模样，大手一挥道：“你可别往心里去，多一双筷子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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