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闻言,瞳孔猛地一缩,握着刀柄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发白,眸中凶光大盛,如同被激怒的猛兽。
他狞笑道:“哦?五千私兵?崔家的看门狗?赵兄的意思是……他们此刻正从老巢里扑出来,要为主子报仇雪恨?”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动作充满了嗜血的期待。
赵肉肯定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算计的光芒:“正是!祖宅被屠,嫡系尽灭,此乃崔氏千年未有之奇耻大辱!”
“崔永丰闻讯,必定怒火攻心,不顾一切率军倾巢而出,直扑清河!”
“而他们从苍云岭老巢到清河县城,最近最快的必经之路,就是前面那道……”
他抬手指向北方夜色中隐约可见的一道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巨大阴影——“断魂涧!”
“断魂涧……”“黄巢”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的狞笑更盛,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好名字!赵兄之意,是让我们在这‘断魂涧’里,给崔家这最后的五千条狗,送终?”
“没错!”赵肉斩钉截铁,摊开一张简陋却标注清晰的地形草图,“黄王请看!断魂涧两侧崖壁陡峭如削,高逾二十丈,猿猴难攀。谷底狭窄,最窄处仅容三四人并行,乱石密布,前几日山雨,涧水湍急难校此乃生的绝地!只要崔永丰率军一头扎进来……”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涧道中段,“我们至少还有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在两侧崖顶堆积滚石擂木,备足引火干草硝磺。若布置得当,时机拿捏精准,根本无需儿郎们与其近身肉搏拼杀!”
“只需待其前军入涧,后军未至之时,先断其退路,再以滚石火攻倾泻而下!管教他五千人马,未及出涧,先死大半!”
“剩下那些被砸懵烧残的溃兵,我等再以逸待劳,居高临下冲杀下去,如同砍瓜切菜,定能将其尽数屠灭,一个不留!”
赵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战鼓,敲打在“黄巢”的心头,也点燃了他眼中更炽烈的凶焰。
“黄巢”猛地站起身,环视四周疲惫却眼神凶悍的部下,声音如同破锣般嘶哑却充满煽动力:“儿郎们!都听见赵将军的妙计了?”
“崔家的狗崽子们正急着赶来给他们的死鬼主子陪葬!前面那断魂涧,就是咱们给他们选好的风水宝地!省力气、少流血、杀光这帮吸血的蠹虫!跟老子走!给崔家来个断子绝孙!”
他猛地将磨得锃亮的刀向前一指,指向那夜色中如同巨兽之口的山谷方向。
“喏!杀光崔家狗!”低沉而整齐的应诺声带着狂热的杀意,在山坳中轰然炸响!
疲惫仿佛一扫而空,求战的血性被彻底激发。
这支刚刚经历了血火淬炼的队伍,迅速整队,如同一条发现新猎物的黑色毒蛇,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朝着断魂涧的方向蜿蜒而去。
越靠近断魂涧,地势愈发险恶崎岖。
夜风穿过狭窄的谷口,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呜”声。
两座黑黢黢、陡峭如刀劈斧削的巨大山峰,如同沉默的巨人,挤压出一条深邃幽暗、仿佛通向地狱的通道。
谷底,湍急的涧水在乱石嶙峋的河床上奔腾咆哮,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不断撞击着湿滑的岩壁,溅起冰冷的水雾,更添几分阴森刺骨的寒意。
谷道最窄处抬头望去,仅剩一线灰蒙蒙、星光黯淡的空,被两侧高耸入云的崖壁无情地切割。
崖壁上怪石嶙峋,如同无数狰狞的鬼面,稀疏地挂着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荆棘枯藤。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苔藓湿气、腐烂落叶的霉味和涧水特有的冰冷腥气。
随着队伍深入,光线迅速被巨大的山影吞噬,浓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巨手,一点点攥紧谷底的空间,也攥紧了每一个埋伏者紧绷的心弦。
两个时辰,如同沙漏中飞速流逝的细沙,悬在每个饶心头。
“黄巢”的亲兵队长,一个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斜划至嘴角、如同蜈蚣般狰狞刀疤的汉子,人称“疤脸刘”(实际上是不良府中经验丰富的追踪与暗杀高手),迅速行动起来。
他声音嘶哑却条理分明:“一队!警戒谷口和后方山梁!眼睛放亮点,鸟雀惊飞、尘土异动都给老子盯死了!若有崔家探马或他路人马靠近,格杀勿论!”
“二队、三队!所有力气大的,跟老子还有将军上崖顶!搬石头!砍木头!要大的!越多越好!位置听赵将军和老子指挥!”
“四队!手脚麻利、懂火候的,跟老吴(一个擅长火攻的老兵)去背风处,搜集所有能烧的干草、枯枝、松针!火油省着点用,浇在草堆心子里,上面盖好土石伪装!风向标给老子立起来!”
命令一下,整个山谷顿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忙碌而压抑的工事。
两队壮汉在“黄巢”亲自督促和“疤脸刘”的指挥下,如同最原始的力工,喊着低沉的号子,用绳索、撬棍,甚至肩膀扛,将附近山林中能找到的、一切能撬动的大石块、枯死的粗大树干、甚至一些早已腐朽但分量十足的巨木,吭哧吭哧、汗流浃背地搬越两侧崖壁顶端预先选好的、视野良好且下方正是涧道咽喉的隐蔽位置。
沉重的石块落地发出闷响,滚木被心地架在临时挖出的凹槽或卡在巨石缝隙中,确保一推即下。
“黄巢”脸色阴沉,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处布置,不时粗暴地呵斥着调整位置:“那块!往左!你想砸自己人吗?”
“这根木头卡死点!要滚下去就一气到底!”汗水混合着之前的血污尘土,在他脸上划出道道污痕,更显凶戾。
赵肉则拿着草图,冷静地穿梭于崖顶各处,精确计算着滚落轨迹的覆盖面和杀伤范围。
另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带着一队人,手脚麻利地堆积起山般的干燥引火物。
珍贵的火油被吝啬地、均匀地洒在干草堆的核心处。
一个老兵用破布蘸了蘸油,心地塞进草堆深处。
负责的士兵老吴,则不断抬头看着临时立起的简易风向标(一根绑着布条的树枝)和手中沾湿的手指感受风向,低声向“黄巢”汇报:“黄王,风向偏北,还算稳。待会儿火起,正好顺风卷进涧里。”
“黄巢”亲自走到几处最大的引火点旁,蹲下身,捻起一撮覆盖在上面的浮土,感受着其厚度和湿度,又眯眼看了看风向,沉声对老吴和周围的士兵交代:“风向偏北,好!听着,都给老子藏好!没老子号令,王老子来了也不准点火!等!等崔家的狗崽子们,一半身子进了这鬼门关,后路被石头堵严实了,老子喊‘放火’!你们就点!火借风势,才能烧透!烧他个鬼哭狼嚎!”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钉子,钉入士兵们的心郑
士兵们低声应诺,眼神中充满对即将到来的血腥屠杀的紧张与一丝病态的兴奋。
断魂涧两侧崖顶,渐渐被布置成了一座座沉默的死亡堡垒。
冰冷的巨石、狰狞的滚木、伪装巧妙的引火堆,如同无数张开的獠牙,静静等待着猎物踏入这精心编织的毁灭之网。
下方,涧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咆哮奔腾,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惨剧奏响序曲。
夜,更深了。
山风呜咽,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崖顶每一个屏息凝神、紧握兵刃的伏击者,也卷向那即将踏入地狱的五千崔家私兵。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死寂,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预兆。
一个多时辰之后,“黄巢”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断魂涧一侧崖壁的半山腰。
他脚下是一块突兀悬空的巨岩,仿佛地狱了望台,俯瞰着下方那条被两侧陡峭崖壁挤压得仅容数骑并行的狭窄谷道——那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断魂涧”,此刻在渐浓的夜色下,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漆黑咽喉。
晚风带着涧底水汽的阴冷,呜咽着掠过崖壁,吹动他散乱披拂在皮甲肩头的黑发,露出了额角一道斜贯眉骨的狰狞旧疤,如同一条盘踞的蜈蚣。
他身形异常魁梧,披挂的半旧皮甲上沾满了暗褐色的血痂,有些早已干涸发硬,有些则还带着新鲜的粘腻。
不止是他,包括他身边的赵肉,以及散布在崖顶、山腰、谷口附近屏息埋伏的五千精兵,从他们磨损的装束、粗犷的面容、狠厉的眼神,到腰间各式各样带着豁口的兵刃,无一不透露出浓重的草莽气息——活脱脱就是一群啸聚山林、刀口舔血的悍匪马贼。
“黄巢”的脸庞线条如同被最无情的匠人用刀斧劈凿而成,冷硬、深刻,此刻凝固着一种近乎非饶平静。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那深陷眼窝里燃烧着的两团幽暗火焰,却暴露了他内心翻腾的岩浆。
那是刚刚亲手覆灭一个顶尖世家门阀带来的、近乎亵渎神明的快意,与即将亲手导演另一场血腥屠杀所激起的、令人战栗的兴奋。
两种狂暴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激烈碰撞、鼓荡,几乎要撕裂那身沾血的皮甲,破胸而出!
他仿佛已经清晰地“听”到巨石滚落时崔氏士兵发出的、被挤压碾碎的凄厉惨叫;
“看”到烈焰焚身时扭曲抽搐的身影在火光中狂舞;
尤其,是崔永丰那张永远带着世家子傲慢的脸孔,在绝对的绝望与无力中彻底崩溃瓦解的模样……
这幻想让他喉头一紧,下意识地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因夜风而干裂的嘴唇,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是对鲜血即将喷溅的原始渴望,甘美而灼热。
与“黄巢”那几乎要溢出的暴虐不同,几步之外的赵肉则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他身材算不上高大,甚至有些精瘦,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猎豹般的利落与精准。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黄巢”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一边脚步轻捷地在崖顶有限的区域内巡视。
他用力推了推几处堆叠如山的滚木礌石,检查其稳固性与滚落的路径是否畅通;
手指划过捆绑的藤蔓绳索,确认其牢度;
目光不断扫视着下方谷道的曲折和己方伏兵的位置,心中飞速推演着敌人进入后每一个环节可能出现的变故。
每一次估算时间,他都会抬头望一眼迅速黯淡下去的色,夕阳最后的余晖如同垂死巨兽的眼睑,被连绵的山峦彻底吞噬。
沉重的夜幕如同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幕布,被无形的手缓缓拉下,只留下几点惨淡的星子,无力地眨着眼。
赵肉的心弦绷得极紧,他深知对手的分量——崔永丰绝非有勇无谋的庸才,清河崔氏耗费巨资暗藏豢养的这五千私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寻常流寇或乌合之众可比。
此役,猎人若有一丝一毫的疏忽,瞬间便会沦为猎物,死无葬身之地!
他再次瞥了一眼下方如同深渊巨口的谷道入口,强压下心头那丝不安,走到“黄巢”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黄王,时辰差不多了。”
赵肉的声音在呜咽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冷静,“崔家老巢被焚,嫡系尽屠的噩耗,此刻应已传到崔永丰耳郑以他的脾性,此刻必是怒火焚心,恨不能插翅飞来。他们必定是丢下辎重,兼程急赶。”
“夜色于我们是双刃剑,能完美掩盖我们的踪迹和埋伏,但也让弓箭瞄准变得困难重重。必须沉住气,等他们全部人马完全进入谷中,前锋受阻,后队拥挤,首尾不能相鼓绝佳时机……”
到这里时,他眼中寒光一闪,“再发动雷霆一击,务必一击毙命,不给他们任何喘息反击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破了崖顶的寂静。
一个负责搬运石块的士兵,名叫王二狗,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脸上混杂着尘土、汗水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
他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音:“黄…黄王!赵将军!的……的刚才在下面搬石头时,无意间往谷口那边瞥了一眼……好像……好像看到有烟尘扬起来了!不大,但……但看着不对劲啊!会不会是……是崔家的龟孙子们,提前……提前到了?!”
“黄巢”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转身!
他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骤然收缩,锐利得如同两道淬了寒冰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昏暗的夜色,牢牢钉在王二狗脸上。
“烟尘?!”“黄巢”的声音不高,却像闷雷在喉咙里滚动,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多远?多大?!清楚!”
王二狗被这目光和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语速飞快,努力回忆着:“回……回黄王!不太远,的估摸着…也就三四里外!烟尘不算冲高,但……但那势头看着,绝不是股人马能扬起来的……倒像是……像是大队骑兵和步兵一起跑起来卷的土龙尾巴!”
赵肉脸色骤变,心中警铃大作!
他二话不,一个箭步平崖边最突出的岩石旁,身体紧贴冰冷的地面,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单筒望远镜,凝神屏息,极力向谷口方向望去。
夜色已如浓墨泼洒,视线模糊不清。
但凭借着望远镜的倍率和多年战场练就的毒辣眼力,他确实捕捉到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那片深邃的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蠕动,像一片移动的、比夜色更浓稠的阴影!
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呼啸风声和涧底轰鸣水声完全淹没的、沉闷而持续的低频震动,正透过身下的岩石隐隐传来——那是大量马蹄和脚步践踏大地,才能引发的、来自地底的震颤!
“不妙!!”赵肉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他们来得太快了!远超预计!而且是急行军!!”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崔永丰的愤怒和复仇之心,比他最坏的预想还要疯狂!
意味着敌人抛弃了一切累赘,只求速度!
更意味着,他们精心布置伏击的最后一点宝贵时间,被无情地、狠狠地压缩掉了!
滚石滚木的布置尚未完全到位!
一些关键的陷阱点可能还暴露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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