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愣了愣，伸手揉了揉灵犀的脑袋：“怎么，灵犀也想让朕把你的大姐姐送回家？”
灵犀先是摇头，又点零头，一边擦眼泪一边：“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上次马球会结束的时候，大姐姐舍不得她的娘亲，自己在尚华宫好无聊。灵犀没有见过爹娘，但是如果我见不到三叔三婶、祖母和哥哥姐姐，我也会不开心的。”
皇帝一愣。
今歌她……呆在尚华宫里，不开心吗？
陆青鸢见皇帝神色松动，忙让人带灵犀下去洗脸，自己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言道：“灵犀年幼，童言无忌，请陛下恕罪。但臣妇也斗胆句不该的话，袁二姑娘生性爱热闹，皇陵虽尊贵，却冷冷清清。况且，百年之后，皇陵会有众多后妃，您若真疼爱她，定不愿见她在那儿与人勾心斗角。”
她顿了顿，又道：“再者，袁老将军和袁术正值壮年，本是为国效力之时，若因这事陷入纷争，岂不是折损朝廷栋梁？陛下一心想洗雪五年前北燕之耻、平定边疆，正是用人之际，实在不该因失大。”
皇帝长叹一声，望向棺中的袁今歌，眼眶又红了：“朕只是……实在舍不得。”
陆青鸢再次叩拜：“陛下！如今不是悲赡时候。袁二姑娘刚恢复记忆，究竟是谁了什么，才让她一个这么开朗的人选择跳湖？其中是否有人故意挑唆？无论如何，定是有人想要借此事挑起朝堂争斗。陛下若执意如此，不仅会失去皇后母家的支持，更会陷入被动的局势啊！”
皇帝一怔，表情严肃了起来。
一阵秋风从菱花窗棂吹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是啊，怎么就这么巧，今歌恢复记忆以后，情绪异常激动。
明明自己交代过尚华宫的宫人，不许对袁今歌透露外面的消息，尤其是她长姐的死讯，可当自己听她恢复记忆，赶到尚华宫的时候，袁今歌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她怨恨自己为什么要让她长姐出征，客死他乡。
她怨恨自己为何要背叛他们的感情，另娶他人。
她最怨恨的，是为什么要把她囚禁在尚华宫里。
“萧烨，我们数十年的情分，算我看错你了。”
这是她最后跟自己的话。
他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拂袖而去，没曾想，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他并非昏庸之主，稍加思忖，便已洞悉其中利害。
皇帝伸手将陆青鸢扶起：“是朕糊涂了，朕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带灵犀先回去吧。”
陆青鸢走后，皇帝坐在椅子上，轻笑了一声。
不知是在笑自己身不由己，还是在笑这世道弄人。
许久，他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有时候，朕真羡慕霍雁行那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缓缓走到袁今歌的棺椁前，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指尖微微发颤地想要触碰，却在距离她脸颊几寸时，如遭重击般无力垂下。
“今歌，下辈子我不做帝王好不好？我们就做一对最平凡不过的夫妻。你去哪我就去哪。只是今生，朕还有整个下要去扛。”
次日早朝后，皇帝亲自护送袁今歌的棺椁返回袁家，与袁老将军密谈。
回宫便下了旨意：恢复袁老将军官职，封为昭远侯，准许世代承袭爵位。
与此同时，尚华宫被皇城司重重围住，所有宫人皆需经过彻查方能离开。
在距离京城不远的驿站内，袁术揉着发疼的后脑勺醒来，见到霍雁行便怒目圆睁：“老子把你当朋友，你居然这么对我。你快给老子松开。不然我……”
话未完，寒光一闪，霍雁行抽刀又迅速回鞘，袁术身上的麻绳应声断裂。
他正欲上前动手，霍雁行一句“节哀，你二姐已经没了”，让他定在了原地。
袁术脸上的怒意僵住，强扯出一抹笑：“你什么？我没听清，你再一遍。”
“你二姐她已经走了。这里是册封你为皇城司指挥使的圣旨，还有一封你爹给你的密信，自己看吧。”霍雁行将东西推过去。
袁术一把夺过信件，逐字读完，瞬间像被抽走魂魄般瘫坐在地：“昭远侯，好一个昭远侯，他以为区区一个爵位就可以打发我们袁家了吗？！”
霍雁行指了指桌上圣旨：“还有这个，皇城司指挥使。陛下这些年三请四请，他毕竟是君，你是臣。这次无论如何你得接。”
“谁老子要回去当这个破指挥使了，老子就要跟你去玄风镇，抓北燕人！”
“你要是不回去，又要被别人钻空子，你二姐跳湖的事情恐怕就真的不了了之了。”
袁术喉结滚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半晌才问：“楼下的马喂过草了吗？”
“早就喂完了。你此刻回去，骑快一点，城门关之前能回城。去吧，你是袁家最后的孩子了，家里面主持后事，没有你不行的。”
袁术迎着最后一抹斜阳，快马加鞭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城。
冲进袁府，却见府内与想象中不同，奴仆们身着孝服，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
“这上面是要请的人，名单要跟袁老将军核实一遍。”
“袁夫人那边的药记得一日三餐熬煮，盯着她喝下去。”
“还有，要将袁二姑娘生前喜爱的物品等收拢起来，入殓时放进去。长明灯和纸钱也要准备好。”
花厅里，陆青鸢正仔细交代管家和婆子们各项事宜。
袁夫人病倒了，袁老将军又不善此事，袁术还没回来，她想着袁府无人主事，若是宫里操办，怕又会引人口舌，不如自己过去把帮衬一把。
袁术大步上前，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嫂嫂。”
陆青鸢抬眼，起身相迎：“袁指挥快请起。”
“嫂嫂也知道了？”袁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要不是为了我二姐的事情，我才不做这鬼指挥使呢。”
“全京城都知道了，陛下封袁老将军为昭远侯，你为皇城司指挥使，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陆青鸢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回来了，事情就交给你了，别让外人看低了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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