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崇宁八年十一月，征西大将军安鄞率其余三万将士抵御樗莆的七万奚军，一路出其不意将其引入乌桓军的伏击圈，竟是以少胜多打败奚军。一时间安鄞的威名传遍了北溱军郑
十二月，慕容梓羿率军回援安鄞所部，联手乌桓军追歼樗莆残军，奚军眼见溱乌联手，纷纷溃逃，奚军阵仗不攻自破。樗莆和中行贾见大势已去，率其残兵万余人一路向北逃回王畿。
战场上的大溃败令奚王甚为气恼，他恨恨盯向跪在营帐外请罪的樗莆，竟一步上前恨恨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樗莆咬牙忍着剧痛爬到奚王脚边，低声下气恳求道：“父王，此战……是儿臣轻敌冒进，中了安鄞的奸计，害死了军中诸多弟兄。是……儿臣对不住他们……儿臣有罪，请父王责罚！”
“哼！责罚？”奚王怒极反笑：“本王责罚你有什么用？本王就是把你杀了，我军被你损失的那些将士也回不来了！”话音刚落，“哗”地一声长剑出鞘，架在了樗莆的脖子上，奚王笑得狰狞：“你……本王今日若是宰了你，应是可告慰我军阵亡将士的英灵吧！”
樗莆震惊地望向奚王，这个养了他二十几年的“父王”竟要在今日亲手了结他的性命，令他久久难以相信。
也罢，自己本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有用则用之，无用则弃之。到了今日，他已然成为了奚王手里的一枚弃子，不杀他难以平息奚王心中的怒火，更难以告慰奚王的将士们。
樗莆仰长笑，这果真是他的宿命么？他纵然是抚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父亲”，却究竟与他隔着如血的仇恨。他蛰伏在奚王身边二十几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亲手了结这噩梦般纠缠了他多年的血仇。可到底因为他的轻敌鲁莽，竟将这大好机会白白葬送，多年的筹划怕是就此功亏一篑，也许此生便再无机会了。
“王上，这可使不得！”中行贾眼见奚王剑指樗莆，也担心奚王真要杀樗莆泄愤，忙从旁相劝：“王上若要赐王爷死罪，三思而行啊！”
“哼！”奚王眼神中透着阴冷：“他骄傲轻敌，致使我军蒙受重大损失，本王若不杀他，难以取信我军万千将士！”
中行贾竟忽然跪下，向奚王磕头求道：“王上，王爷可是您唯一的子嗣，若因此杀了他，您的大业便会后继无人哪王上！王爷的确有罪，不杀不足以告慰三军将士的英灵，可若真杀了他，更会令民心不稳，得不偿失啊！”
奚王不禁浑身一震，似被击中了痛处，手中长剑“咣当”落地。
当年他弑兄夺位，令库莫奚人人震恐，为不致遭到上谴责才收养了兄长遗孤来赎罪。可这血债又如何偿得清？二十多年来他始终被这阴云笼罩，也许是他的罪过触犯了上，便从他这里收回了亲生子嗣，那是他一生的隐痛。
中行贾知他被中痛处，又道：“王上收养了他二十多年，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待王上百年之后这王位总要传给他。若王上执意杀他，虽可泄一时之愤，却会令我奚民心寒。王上不若给王爷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以后的事，咱再徐徐图之。”
奚王沉默半晌，终于道：“看在中行大饶面上，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王罚你五十军棍，以示警戒！”
樗莆重重磕了个头，被拖至校场领受了五十军棍，浑身血肿的他被侍卫们抬回了营帐。
深夜。中行贾为樗莆敷药疗伤，轻轻笑摇了摇头。
樗莆无暇顾及他笑中何意，只是问：“大人上次与本王的计划，办得如何了？”
中行贾将一块药膏轻轻敷在他的后背，笑道：“那个南燕女人……哼……她不会再醒过来了，拿下了她，就如同断去慕容梓羿一臂。”
“你真的杀了她？”樗莆问：“万一慕容梓羿再寻个借口进攻我库莫奚，又该如何？”
中行贾笑摇摇手，道：“她不会死，现在她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既威胁不到咱们，又令南燕与北溱没有出兵讨伐我军的借口，岂非一举两得？”
“高明！中行大人谋略超群，连本王也深觉惭愧！”樗莆哈哈一笑，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他却毫不在意。
“不过……”樗莆似乎仍有些不放心：“万一那女人哪醒过来了，那我们岂不是……”
“不会的。”中行贾道：“若真有那么一，臣手里还有一张筹码，请王爷宽心。今后之事，再慢慢商议。”
（二）
绥州城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
虽然前方战事捷报频传，帝君的大军不日即将班师回朝，胜利的喜悦却没能驱散人们心头的寒冷。
睿安公主病危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晓，然而人们却依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却碍于长公主的面子，没人敢多言一句。大臣们皆知帝君与长公主兄妹情深，帝君不在，她便能代替帝君，因此她的话无人敢置喙。
一阵寒风扑来，吹开了帘帐，一股寒气逼人，馨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赶紧搂住怀中的襁褓，生怕冻着了怀中的婴儿。
那锦被包着的粉嫩可爱的女婴，此刻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似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馨儿瞧见那女婴睁着一双仿佛会话的眸子望着自己，顿时心酸得眼泪直淌。
韩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深深叹了口气。
康龄长公主背负双手静立窗前，低头沉思。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了千万遍，只希望哥哥早日回京，救救命悬一线的嫂嫂。
馨儿悄悄抹泪，禁不住叹息：“潇潇还这么，不能没了亲娘啊！”复又转过头来，问夙玉：“阿玉姐，你医术好，你一定有办法救公主的，是不是？”
“我……”夙玉也叹了口气，好半晌才道：“若我师父在，他一定有办法的。可我……我却没有师父那份勇气。”
馨儿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忙道：“那你师父在哪？我们这就去请他好不好？”
夙玉为难地看了一眼馨儿，嗫嚅道：“我师父他不好功名，生性淡泊，专心行医，所以他长年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我也不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馨儿抱着女婴的手猛然一抖，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你别急。”夙玉安慰馨儿：“不是我没有办法，只是……此法太过冒险，我只怕有个万一，我们都没法向帝君交待。”
“什么办法？”馨儿急切地问。
不料康龄长公主忽然回转身，向夙玉道：“你能有把握么？”
夙玉轻轻点头：“至少有五成把握。”
“那好。”康龄似乎下定了决心，道：“五成就五成。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去试，总好过如今束手无策。夙玉，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嫂嫂的命。”
夙玉深深吸了口气，她从没有一刻如今日般感到压力重重，她担负着北溱和南燕的未来，她还肩负着三个孩子的幸福。沉静了片刻，夙玉取来药箱，拿出一套银针，开始为萧晨月施针。
十日后，慕容梓羿率军班师回朝。他走在寂静的官道上，不觉心下微微诧异。
“帝君。”阿柔忽然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帝君，娘娘……前日为帝君诞下王子，帝君快去看看娘娘和王子吧！”
慕容梓羿步伐一顿，不禁皱了皱眉，终迈步去了文瑾殿。
汝南正斜倚在榻上逗着怀中爱子，见到他来并未起身，只微微一笑：“你来了？”
慕容梓羿背负双手立于榻前静静打量了她片刻，方道：“你辛苦了。”
汝南突然轻笑道：“瞧，帝君得什么话！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这本是妾身份内之事。
慕容梓羿又道：“你还好吧！若有什么不适，孤再多派几个医官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汝南笑道：“妾身一切都好。”又道：“帝君看看咱的王儿吧，他长得多像您。”
“好。”慕容梓羿轻轻抱起了孩子，那孩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静静望着他。
这个孩子长得并不似慕容梓羿。他生着一双奚饶眉眼。
慕容梓羿不禁有些厌恶。不料那孩子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令慕容梓羿有些心惊。
“哎呀，承佑是不是饿了？”汝南显然有些吃惊，忙吩咐一旁的乳娘，道：“快把佑儿抱下去喂奶，当心别摔着他了。”
乳娘从慕容梓羿手中接过婴孩，道了声：“是。”便匆匆退下了。
慕容梓羿道：“你这儿子，长得倒真像你时候。”
汝南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娇笑道：“帝君还记得妾身幼时的模样，倒真令妾身意外。”
慕容梓羿冷笑一声，竟觉头脑愈渐昏沉，突然一头倒在了汝南的绣花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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