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姜惊惧地看向公爹崔白年。
篡权?
若是摄政,她尚可理解。
篡权夺代??
母亲好歹是大魏的公主!
怎可覆了大魏的江山?
傅明姜双手捧着肚子,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母...母亲,她莫晓得瓦?”
傅明姜惊得,张口的是傅家家乡方言。
崔白年笑起来:“不叫她晓得的呀,但侬是我儿媳妇,要叫侬晓得的。”
崔白年也回之方言,转而变了京腔:“崔家登了基,我膝下唯有玉郎一子,万般好处自都由你们家来常”
崔白年语声庄重,神色隆重:“麟娘,你好好想想,是做翁主尊贵?还是做皇后尊贵?”
傅明姜嗫嚅:“我已很尊贵了...”扭头看向床榻上面色发白的崔玉郎:“若是攀高,高处不胜寒,我与玉郎岂非越发生分?舅舅再喜欢贵妃,也有一后四妃六嫔...人在高位,身不由己,我只愿与玉郎朝夕相伴、伉俪余生。”
这些话是万不能在她娘跟前的——又蠢、又没志气。
但她愿意在公爹跟前。
公爹理解她、容忍她、爱护她,自便是。
母亲虽真爱她,却待她严厉。
那日那一巴掌,扇得她是半分颜面也没有了!
崔白年闻言一滞。
随即牵唇笑起来,崔白年年过不惑,却较之年轻人更为眉目舒展,儒将之态极尽显露,他恍然大悟:“你原是这样想的...“崔白年欣慰:“有媳如此,老夫心甚慰,甚慰呀!”
却陡然话锋一转,又言:“你可知,缘何玉郎与你总有生分之感?”
“为何?”傅明姜急切发问。
“你在高处,他自便仰视于你。玉郎便是再爱重你,也是个男人,妻子高高在上,如沧海之明月,男人自然也需避其锋芒,相敬如宾,当然要少一些相濡以沫的恩爱。”
“就如同你娘。”
“她的驸马皆是不如她的,驸马们对她毕恭毕敬,虽两不冒犯,却也并无暖意。”
“爹知道,你与大长公主不同,你没有那些个宏图大志,只想好好过日子。麟娘呀,你且想想,你母亲教导的,尽是要你拿捏住玉郎,拿捏住崔家,是与不是?”崔白年斜倚在椅凳扶手上的手腕收了收,和田玉车珠子又“哒啦”一声。
傅明姜抿了抿唇,算是默认。
“听你母亲教诲,可有效用?”崔白年再问。
傅明姜摇头。
母亲始终要她姿态硬着,只要崔玉郎求她,自然就要尊着她、敬着她、不敢忤逆她——可从未贴着她!爱着她!拢着她!想着她!
她想要崔玉郎真的爱她!
崔白年了然笑道:“那便是无用。”语重心长道:“玉郎自是爱你,若非爱你,又怎会娶你?你扶着男人上位,仰着头看他,男人从高处低头看下来,才能看到你漂亮的鼻子、明亮的眼睛、玲珑的嘴唇。”
“若男人从低处朝上看,只能看到你高高扬起的下巴颏,看到你的鼻孔,你不可一世的嘴巴。”
“哪个男人会喜欢?哪个男人愿意亲近?”
崔白年循循善诱:“大长公主一生求爱,却常常折戟沉沙,并不是你的好榜样——此事,你别听你母亲的,你要听爹的。”
傅明姜低着头,手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竟从心头油然而生出几分赞同。
她脑子都是爱、爱、爱,已腾不出地方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公爹为何要在此时,同她谈论这些事情。
崔玉郎眼皮微动,崔白年笑了笑站起身来,手再次伸进被褥,驾轻就熟地准确无误地一把摁穿崔玉郎肩头的伤。
崔玉郎在迷蒙中睁眼,瞬时清醒过来。
“玉郎!”傅明姜来不及细思公爹的蛊惑,立刻飞身扑去,双目泪水涟涟:“玉郎!你醒了!”
崔玉郎因失血,闭着眼尚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耳畔是一声声“玉郎”,他张口欲唤“山月”,“山”字还未出口,伤处便燃起火辣辣的痛意,睁开眼便是傅明姜银盘似的那张倒胃口的脸。
“呕——”崔玉郎下意识干呕出声。
傅明姜急切地双手将他的脸捧起,关切地带着哭腔将他拥入怀中:“你吓死我了!京兆尹送你回来,你浑身是血!下巴也是血!我,我,你若死了,我便也跳下去不活了!”
崔玉郎被傅明姜拥在怀中,手肘刚好抵住傅明姜薄薄的、鼓涨的像瓜皮一样的肚皮,弹腻的手感叫他浑身发凉,腹部涌入一股股翻江倒海的反呕,见到贺山月后,竟较平时,更不能忍耐傅明姜。
他却无力将她推开,虚弱地抬眸看到生父崔白年斜靠在太师椅上冷淡平静的目光,更不敢出手推开。
“谁干的!”傅明姜声嘶哭着:“你可看清,是谁做的吗?”
既问他是否看清,那便意味着半路出现的京兆尹,并未看清。
崔玉郎松了一口气,竟由内而外生出几分宿命般狂癫的点拨:他给了机会叫贺山月杀他,只要贺山月杀了他,他死,贺山月被抓,他们共赴黄泉。
山月没杀得了他。
证明,阎王不收他们!
既阎王不收,那便是月老行事!
他们死不到一块儿,那就都活着!活在一块儿!
崔玉郎默不作声,眼底却泛起情海滔的粘稠牵扯,闷着声,阖眸微微摇头:“从后袭击,并,并未曾看清...”轻轻一顿后:“许是工部右侍郎阚敷的人。”
崔白年眯眸:“阚敷?”
崔玉郎越过傅明姜看向自家老子:“我在宁武关忻州勘测时,阚敷曾怀疑过我私藏堪舆图纸。今日极大可能是他遣人尾随跟踪,觉出我行迹有异,便企图一探究竟...除却他,我从不与人有纠纷。”
崔玉郎抛出一个人名,像抛了一坨肉给成群的恶狗,以此为藏匿在石缝里的羔羊拖延时间。
他今日去的是东十二胡同,做的是一件极其要紧的事。
事成,崔家即可从“牵机引”一案中金蟾脱壳。
崔白年不可能不在意。
果如其思,崔白年仰颌抿唇,心头咀砸阚敷的来历,细细盘点一番,却总觉得今日行凶之人并非朝堂众人,便微微倾身,收起和田玉珠串,蹙眉再问:“确真?贼人可遗有线索?”
崔玉郎右臂撑在身后,半支起身形,左手却心翼翼地蜷在袖中,手指一点一点握紧,直到薄刃嵌入肉郑
他昏迷之前,用尽所有力气,抢在来人前,将胸腔处的那柄属于贺山月的蝴蝶骨刀,一把拔出藏好。
指腹传来尖锐的刺痛。
“没樱”
崔玉郎抬头,眸色一动不动,虚弱却笃定地看向生父:“没有线索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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